景染拉着长孙祈沐飘进了花满楼的天字一号房,裴劲松随即跟了进来。
花满楼是著名的青越双楼之一,经营遍布大小城池,京城这座更是尽善尽美,平日里高朋满座,往来络绎。而天字一号房就占据了整整一层,设计奢华,要价斐然,平日里基本都是空着的。
“你们不要露面,我下去支会掌柜一声。”景染边往外走边嘱咐道。
长孙祈沐从窗前转过身便见景染的衣角已经消失在门内,而裴劲松不知从哪儿竟然拎出一壶茶水正大杯大杯地灌着,见她看过来还呛了一下:“九公主,你,要不要喝点儿?”
长孙祈沐摇摇头,转过身对着天蚕丝的窗网朝外面细细打量,这种产自天山的天蚕丝极为珍贵,用特殊技法织成后只有非常轻薄的一层,穿在身上十分飘胧逸月,从外面看起来却丝毫不会清透,而从里层看外面,却如无隔物一般。
如此珍贵的东西,也就花满楼有这个手笔将它做成窗网用,尽管只布置在天字一号房,也足以显示出它日进斗金的雄厚财力。
不过有趣的是,青越双楼的另外一间酒楼——第一楼,正是坐落在花满楼正对面,此刻临街将近上百个房间同样满满当当,不少人都掀起了窗朻,临窗对酌。
长孙祈沐速度极快地将这些房间一一扫过,最后将视线定在对面同样平齐的天字一号房,微微眯起眼巡视,那间房子的窗户同样落下了帘幕,可以看出有人在,却无从窥探。
忽然有嘈杂的脚步声传进来,长孙祈沐收回视线皱皱眉。
伴随着响起的还有一个年轻男子怀疑审问一般的声音,“这天字一号房平日里都是空着的,怎么就今日如此的巧,掌柜的你莫不是在匡本世子?”
“哎哟,瞧白世子您说的,小老儿还没有老糊涂,怎么会连送上门儿的生意都不做,实在是今日已经有贵客将天字一号房包下了,您二位确实来迟了一步。”掌柜的连忙跟在后面赔着笑脸道,“不过天字二号房如今是空着的,您二位要不然……就移步到天字二号房将就一下?”
年轻男子皱皱眉,转过身询问另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子:“容兄,你看?”
被称作“容兄”的男子想了想,道:“天字二号房哪儿及天字一号房舒适角度又好,不若我们先上去看看是哪个熟人再做定夺。”
房内的裴劲松皱起眉头,面带嫌恶地对长孙祈沐道:“是白灼和容止。”
长孙祈沐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口点点头。
青越朝堂的一王二相三诸侯历来为世人称赞,分别是德钦王,左右丞相,还有文渊侯,武安侯和泰伯侯三候,这几人几乎撑起了青越的大半壁江山,为历代帝王所倚仗,因此威望甚高,家族庞大,门下也多有不肖子孙,白灼和容止便是文渊侯和泰伯侯府的世子。
两人一拍即合随即抬步朝三楼走来,掌柜的连忙追上去试图劝说,还没开口便被白灼一挥袖扫了下来。
掌柜的看起来虽五十有余,却是身怀武功,不动声色地御起轻功稳住身形,刚准备再追上去,端着两盘瓜果点心的景染却忽然踏了上来。
从接手王府势力后景染便知道花满楼是她娘留下的产业,她本来未想插手,没想到掌柜的方才竟然只凭她腰间的那块儿墨暖玉便一眼识出了她的身份。
景染抬步走向三楼,朝掌柜的使了个眼色,掌柜的旋即领会退了下去。
已经走到门口的两人刚伸手推开门还没看清内里是何情形便眼前一花,砰地一声被一股大力打了出来,房门随即紧闭如初。
两人狼狈地整了整衣衫和头发,恼羞成怒地抬步准备再上前,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又猛然停了下来转过身。
“哟我当是谁,原来是景世子。”白灼看到景染先是一怔,随即压起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艳,当先开口讥讽道:“看来景世子不仅财大气粗,还当真生了副好皮囊,竟比回春楼的头牌儿娇娇姑娘还要冰肌玉骨。”
景染微微抬了抬眉梢还没说话,和白灼厮混惯了的容止当下会意接话道:“娇娇哪里比得上景世子好手段,景世子这才回京几日,竟然迷的乌荔靳长公主相邀赏梅不算,又勾得甘丘的奚太子直接入住德钦王府,就连我们一向眼高于顶,尊贵清傲的九公主殿下竟然都向皇上请旨赐婚,这手段可是堪比狐狸精。”
两人言罢对视一眼,吊儿郎当地笑了起来。
景染手指微动,天字一号房的房门却猛然掀开,两人下意识止住笑声想回头看去,腿却不听使唤一般轻微打颤,纹丝不动,身后如同千年寒冰一般的气息瞬间袭来,长孙祈沐寒潭一般的目光几乎要在两人身上结出冰锥。
景染抬眼便见长孙祈沐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如玉冰凉,眸中隐有凌冽怒色,周身释放着浓郁的上位者所拥有的威压。
似乎这些时日以来,这人在她面前的大多时候是温软清凉却轻柔如水的,偶尔会勾起雪莲绽开一般的浅笑,景染不由忽然有些恍惚,这个人究竟还有多少面是她未曾见到过的。
长孙祈沐看到景染怔愣,猛然收起周身凌冽,白灼和容止勉强回过头,看到长孙祈沐时脸色骤然发白。
裴劲松眉目丝毫不掩厌恶道:“文渊侯和武安侯英明一世却教子无方,纵容逆子人前纵言,人后失德,这世子之位是不是该换个人来坐了?”
白灼和容止脸色难看地看向长孙祈沐,见她并无表示更是冷汗连连。
景染闻言却“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没看出来这棒槌平日里呆头呆脑,闲话连天,关键时刻竟还有这文采犀利,伶牙俐齿的一面。
裴劲松瞪向景染:“你还能笑得出来?”
景染无辜地耸耸肩:“那我难道要像你一样直接出手把他们暴打的满地找牙?”说着又笑着挑挑眉,诚恳道:“这样会显得我以强欺弱,人后失德,传出去对名声不好。”
反唇相讥一句,景染便当真不欲理会二人重新抬步。
谁知容止被激,挂不住脸上神色般忽然抬头道:“九公主你千万不要被这人的表象迷惑了,我前天从醉香楼晚归还曾见她大半夜私会靳——唔…”
容止话音未落,嘴里忽然“嗖”地飞进一块儿糕点,景染不高兴地扁扁嘴,居高临下斜睨着两人道:“还有完没完,要不然本世子亲自送你们下去?”
她这一眼眸中隐隐带了凌厉,白灼连忙拉起容止,长孙祈沐的声音却忽地传了出来:“站住。”
两人身子一僵,景染抿起薄唇,长孙祈沐面无表情地一步一步缓缓走近,却是挥袖将景染手中端着的糕点又扫了一块儿到白灼嘴里,眸光和语气都异常寡淡地一语双关道:“记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白灼连忙点点头,拉着容止走了。
长孙祈沐接过景染手中盘子,忽地轻笑了一下:“还不进来?”
这个笑意不同于以往她每一次浅而温软的笑,景染站在门口静静觑着她,不语。
长孙祈沐也定定看进她眼里,眸光虽然沉静,可笑意却当真未曾到达眼底。
景染心下忽地生出些许烦躁,第一次想挥袖揉皱这张笑脸。
坐于屋内将一切收进眼底的裴劲松深深隐去了眸中最后一点星火。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觉得今天短短的,对就是的,因为它刚好到这里阿蛤蛤蛤
第24章 庐山真面
“是不是有话想问我?”景染定定看了长孙祈沐一会儿,忽地偏头问道。
长孙祈沐长睫扇了扇,嘴角动了动开口道:“没有。”
“没有?”景染眉梢抬了抬继续看她,长孙祈沐心下一紧,景染却是忽地抬步抢过她手中的盘子,从她身边错身而过,语气轻快道:“那你想吃什么自己端去,这个是我的。”
“……”长孙祈沐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双手失笑地去看景染的背影,这人真是…
刚合上门,临街窗户忽然极快地掀起一阵微弱的风,长孙祈沐转过身,便见好似个蛇精似得姜柏奚已经软趴趴地坐到了桌边。
……
两步走到桌前坐下身,便见姜柏奚撑起下巴,桃花眼潋滟地将几人一一打量过,最后定在景染身上,翘起眉毛控诉道:“你说你这个玉美人儿,偷偷喝好酒不喊我,瞧个热闹也不叫我,你说说,你还记着本太子还住在你的府上吗?”
……
裴劲松一脸骇然地看着凭空出现的姜柏奚,又听她好一番控诉,感觉自己这短短半天脑袋好似不够用了,这…这……
景染瞪她一眼:“没叫你你不是也嗅着跑过来了,睡够了?”
姜柏奚眉飞色舞道:“本太子昨夜可是歇在你的院子里,连一堵墙都没隔自然能嗅得到你。”说着还特意滑了一眼长孙祈沐,“至于这觉嘛,睡多少都不管够,回去再补上罢。”
长孙祈沐:“……”
景染伸手抓起个大苹果塞进到她嘴里,叱道:“给我闭嘴,少胡说八道。”
姜柏奚磕碜完两人,从善如流地抱起苹果啃了一口,笑吟吟地闭嘴了。
窗外隐隐有欢呼声传进来,景染探头往外看了一眼,随手拿起两个大青梨递给裴劲松和长孙祈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