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管家急忙解释说:“将军去和部下们喝酒了。大人你放心,等将军一回来,我马上就告诉他这件……”
话未说完,就见赵夜阑转身离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心道这可不是个善茬,往后将军府可有得热闹了。
赵夜阑前脚刚走,燕明庭后脚就回来了。覃管家赶忙将这件事告知对方,燕明庭拿过那个册子,奇道:“他刚刚来过了?”
“是的,还说明日再派人送聘礼的单子呢。”
“聘礼?”燕明庭回忆着刚才的场景,忽然笑了笑,“那我撞见他们了。”
“是吗?见到面了?”
“没有,天太黑,他们没看见我。”
方才燕明庭走出巷子口,看见一顶轿子从将军府的方向走过来。
正纳闷时,轿子从他面前经过,起伏颠簸时,帘子荡开一角,借着轿内的烛光看见一截白皙的脖颈,随后听到一道略到恼怒的声音:“聘礼上再多加几颗玛瑙翡翠!他不是良驹多吗?再多要几匹来遛狗……咳。”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啊。”覃管家愁得不得了,一想到将军即将要娶这么个贪财之人,就想去老将军的牌位前磕头痛哭。
都说好人有好报,怎么燕府就一直人丁稀少,到现在竟还要落得个绝后的地步?
“覃叔,不用怕,这几天辛苦你了,好好歇着去吧。”燕明庭拍拍他的肩膀。
“那聘礼的事……”
“交给我来办。”
*
昨夜下了场雨,轿子还未到府,雨就跟豆子似的往地上砸,小高手忙脚乱地护着赵夜阑回府,还是淋了一身雨,即使泡了热水,第二日起来时还是有些头晕,只好遣人继续去告假。
在狱中让吏部尚书伏诛,又接连两日不去早朝,放眼整个朝堂,也就赵夜阑敢这般有恃无恐了。
屋子里一股药味,怎么驱都驱不散,总会有新的药往他五脏六腑里灌。
也不知道这副身体到底能撑多久,他喝过药,不想继续躺着,便靠坐在窗边,看天外的雨,将院里的花打的七零八碎。
有丫鬟撑着伞跑过去,想要把枝条扶起来,见状,赵夜阑喝止道:“别动它。”
丫鬟不解:“大人,这是您上次亲自种的花。”
“别管它。”赵夜阑望着那几株被淋得快从枝头掉下来的花,“或许它命该于此,能活到这时候,已经是它运气了。”
丫鬟只好去打扫其他地方,要尽快整理府苑,过几日就要举办亲事,四处都要装饰一番。
赵夜阑时而看会雨,时而看一眼蹲在屋檐下剪纸的仆人们,有些烦躁。
每逢下雨,他就心情不好。
不一会儿,小高一手挎篮,一手撑着伞跑回来,将今日买的新鲜水果放到他面前,然后马不停蹄地去将军府去交聘礼单子。
赵夜阑看着篮子里的东西,又是一箩筐新鲜的梨子,个头大,汁水多,生津止渴,可他没什么胃口,只伸手在篮子里挑挑选选,最后挑出一个有腐斑的梨子,掰开两半,从中取出一截竹管,倒出里面的纸条,展开,一行娟秀的字体印在眼前——
燕府消息已于前几日都汇报完毕,实在没新鲜的了,倒是昨日有幸见了燕将军一面,模样与传闻中相差甚远,只需纹银百两即可拿到本人亲笔所作的将军画像。
阅罢,他便将纸条扔进了炭盆里。
燕明庭几乎没在京城久住过,能打听到的相关消息确实很少,但至于模样……与他无关,遑论他曾亲眼见过对方的样子,实在难以入目。
恰在此时,雨声大了些,心情更是糟糕,他有些自暴自弃地想——不如死了算了。
但这只是转瞬即逝的想法,他有很多次冒出这个念头,但最后总会以更强劲的念头支撑着自己活下去。
“快来个人啊!”半个时辰后,小高从外面跑进来,大喊大叫的,其他人马上拥上去,叽叽喳喳个不停。
“吵什么?”这会雨小了,赵夜阑走到门口一看,就见小高手里捉着一只鸡,“从哪儿弄来的?”
“将军让我带回来的。”小高愁眉苦脸地将鸡举远一点,有些怕这玩意,交给旁边的丫鬟,丫鬟一时没抓稳,鸡扑腾到地上,咕咕咕叫了几声,摇着胖乎乎的屁股跑了。
“还愣着干什么!”赵夜阑厉声道。
众人如梦初醒,连忙冲上去捉鸡,顷刻间就弄得院里鸡飞狗跳的。
赵夜阑的脸色比外面乌云还黑,他踏出门外,环视一圈,听见声音离他越来越近,转过身,还未瞧清楚,就感觉一只肉乎乎的东西撞到了自己。
他低头一看。
“咕咕咕!”
一个老仆眼疾手快地上前把鸡抓起来,这时鸡却安静了一瞬,然后屁股一鼓一鼓的。
“这是鸡屁股要爆了吗?”小高一脸惊恐。
丫鬟们担心又好奇地后退两步,然后盯着鸡看。
“不是的,应该是要下蛋了。”老仆说道。
赵夜阑冲着门的方向伸手:“把它给我扔出去。”
话音刚落,手里就多了个热乎乎的东西,一颗鸡蛋滚到他的手心,热乎乎的。
赵夜阑看看鸡蛋,再看看并不干净的鸡屁股,脸色骤变。
其他人刚想笑,又生生憋住,赶紧抓着鸡和蛋躲开。
“沐浴更衣!”
赵夜阑在浴桶里足足泡了半个时辰,热水不断更换,也没把他的火气降下来。
“燕明庭给只鸡做什么?”重新换上衣服后,他才找来小高问话,想到多年前的碰面,对方也是拿只鸡塞他手里,然后躲起来看笑话,就气不打一处来。
“将军说,您身子骨太差了,给你送只鸡补补。”
“身子骨差?”赵夜阑气急冷笑,“好,好你个燕明庭,含沙射影地说我手无缚鸡之力是吧。你去把院里那些掉在地上的残花败柳收拾收拾,给这个又丑又抠的老鳏夫送过去!让他瞧瞧气数已尽的东西都是什么下场!”
将军府的大堂里,一片寂静。
原本还在和议事的众武将,齐齐盯着桌上这一堆快要枯死的花和折断的柳条,水珠浸湿了那一块桌面。
燕明庭:“这些是什么意思?”
何翠章抓耳挠腮:“我大胆猜一猜,这会不会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意思?”
燕明庭:“那这些柳枝呢?”
“折柳……寄情?”
众人纷纷侧目,神色复杂地看着燕大将军。
燕大将军盯着这堆东西看了许久,叹气,发愁:“这可不太妙啊,难道一只鸡就让他芳心暗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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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赵夜阑眼中的燕明庭:肥头大耳的老猪精,又丑又抠的老鳏夫!
燕明庭眼中的赵夜阑:被一只鸡收买了爱情的奇男子。
第5章
泰山地崩之势好转,余震消停,坊间舆论风向有些转变,从一开始讳莫如深地暗讽是天谴,到现在却是人人都把大将军和左相的婚事挂在嘴边。
宣朝并不盛行断袖,但也不妨有特殊癖好的权贵富商,在宅子里养一两个男人,当个新鲜的玩物罢了。
按宣朝祖例,男人不能为正妻,皇室更是如此。
而今天子做主,将赵夜阑赐给燕明庭为正妻,其中牵扯出来的各种猜测可谓是众说纷纭,但可以确定的是,无一人看好这桩婚事。
不过,无论外面风言风语传到哪一步了,赵府和将军府都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切照常。
小高从将军府带回来的不只是一只鸡,还有一封嫁妆的册子。
“那覃管家说,将军府许久没有主子住过,很多物件都老旧得不能用了,所以希望赵府能带点有用的嫁妆过去。”
“这分明是燕明庭的主意。”覃管家一看见他就怂成了老鹌鹑,哪还敢直接给他们提要求。赵夜阑拿着册子,看看外面的天色,雨不知何时停了,乌云散开,到现在还没听到任何想要的消息,只能自己再去一趟皇宫了。
皇上下完早朝,就一直正殿批阅奏折,见他来了,问道:“早朝你不来,现在又赶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赵夜阑直言道:“微臣想抗旨。”
赵暄不怒反笑:“圣旨刚下的时候,朕就以为你会抗旨了,为何等到现在?”
“臣原为皇上鞠躬尽瘁,但实在是燕将军欺人太甚。”
“他怎么欺负你了?”
赵夜阑将册子交出去:“这是燕将军递到府中来的,竟敢提出如此要求,摆明是了不把赵府和陛下你放在眼里。”
赵暄打开看了半晌,笑了起来,从桌上拿起另一叠册子:“这个你可眼熟?”
赵夜阑应道:“是臣交予将军府的。”
“燕将军在早朝后便将此物交给我了,并和你说了同样的话,他也想抗旨。”赵暄道,“你是不是在等朕同意燕将军取消亲事的消息?没有等到,所以又亲自来找朕撤回旨意?”
多年相伴,彼此早已熟悉对方的秉性。
赵暄笑着走到他面前,笑容渐收,沉吟道:“你知道的,朕不可能收回成命了。”
圣旨一下,人尽皆知,若是当场公然违抗皇命,只会招致杀身之祸。唯有从别的方面入手,比如主动让燕明庭产生退却之意,最好是来御前告个状,互相推诿,说不定还有一线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