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夜阑道:“我看是你想听吧。”
小高不好意思地搓搓手:“确实也有些日子没去过了,大人你不闷得慌吗?”
赵夜阑抬头看看月亮,心道也不知道还有几日快活的日子,便同意了。
小高为他换了身厚实点的衣物,以防万一,又带了个汤婆子,在轿子里铺好软垫,叫上几个丫鬟小厮,一起往城中最大的酒楼赶去。
此时正是夜市最热闹的时候,赵夜阑掀开帘子一角,看着来来往往的百姓,呼朋引伴高谈阔论,男女私会羞赧相对。
他侧过头,余光一瞥,被前面的一行人吸引了注意,拢共五六个人,其中一名女子把身旁的男子揍得毫无还手之力,其他人也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反而在看嘻嘻哈哈热闹。
当中身形最高的男人,背对着他,手里握着一根糖葫芦,一边吃一边指点女子打人的招式。
轿子与这行人擦肩而过,赵夜阑懒散地放下帘子,没有注意到那正在吃糖葫芦的人忽然回过了头。
“燕将军,你在看什么呢?”副将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看见一顶精巧讲究的轿子,打趣道,“难道是在看哪家姑娘?”
“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燕明庭鼻子翕动。
“鸡腿香!我早闻到了。”那名女子收手,被揍的男子总算能站起来了,捂着脸说,“我的姑奶奶诶,大庭广众之下给我留点面子吧,这么多人看着呢。”
“不是鸡腿的味道。”燕明庭张张嘴,紧接着又张了一下嘴。
几个部下就等着他发话,好半天才听见他终于张嘴说出了话:“啊秋!”
几人:“……”
“呛得很。”燕明庭说完,咬掉最后一颗山楂,“走吧,你们说的最好吃的酒楼在哪?”
酒楼大堂里高朋满座,说书人在说精怪故事,醒木一拍,千奇百怪的故事就从一张嘴里飘出来,直教人拍手称好。
楼下的欢呼声与酒碗碰撞出来的喜庆声交织,二楼天字号房却与之形成了鲜明对比,清幽安静。房中放了一把古琴,小高正要去点一名琴娘进来,就被赵夜阑制止了。
“今日就听听戏文吧。”
“好咧。”小高拉开房门,朝楼下的说书人丢了一枚银锭,喊道,“说大点声。”
说书人的声音果然大了些,他开心转身,险些撞到人,迅速道了个歉,就钻进房间里。
开门的一刹那,一股香气飘了出来。
“阿秋!”嗅觉灵敏的燕明庭又打了个喷嚏,下意识侧头看过去,只匆匆瞥见个身着紫衣的男人,衣冠楚楚,慵懒地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还欲再多看两眼,房门就已经合上了。
“将军,你不会是感染风寒了吧?”副将小声问。
“不是。”燕明庭摸摸鼻子,走进旁边的地字号房。
一个时辰后,楼下的人渐渐散了,说书人嗓子也快冒烟了,有人喝醉后起哄道:“说书的,你净讲些山野精怪,谁也没见过,你能不能讲些我们知道的人?”
“客官想听什么?”
“我就想听听天子赐婚这件事。”那人喝得醉醺醺,胆子就大了起来,什么胡话都敢说,脸上堆起了可疑的笑,“这男人嫁男人,算是个什么事啊?洞房的时候又是怎么个洞法呢?”
此话一出,哄堂大笑,无人注意到二楼两个雅间同时打开了一条缝。
说书人道:“自古阴阳调和,万物皆宁。可也没说过阴阴,阳阳有何不可,既然大国师说可以,那自然是无妨的。”
“那你再给说说,这燕大将军能把赵夜阑给收拾了吗?赵夜阑平日里就作恶多端,今日上午才被赐婚,下午就去诏狱里把吏部尚书余钧良给弄死了。”
其他人都交头接耳起来,有人接茬:“我曾亲眼见过他当街杀人,那血溅了他一身,他居然还在笑!”
赵夜阑勾了勾唇,睁开眼睛:“茶没了。”
小高赶紧给他倒茶,又听外面的人开始轮番数落赵夜阑的罪行,气呼呼地就要关门,却听到话题转到了另一个人身上去。
“要我说也不用害怕,依燕大将军这命格,赵夜阑可能还没过门,就已经被克没了。”
众人哈哈笑,直说燕大将军够邪性,最好是早点把赵夜阑克死,也算是造福百姓了。
小高听见隔壁房间有人走动,似乎要出来,他赶紧关上门,愁眉苦脸地问:“大人,那燕大将军难道真是天煞孤星吗?你嫁过去会不会有事?”
门外几人脚步一顿,不怪他们偷听,实在是耳力好,马上便猜到里这房里的人是谁。
燕明庭自然也听见了,侧头看向紧闭的房门,瞧不见里面的人影,却听见一道清冷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那就看看谁先克死谁吧。”
几名部下表情很是微妙,偷偷看向燕明庭,燕明庭眉头挑了挑,抬手正欲敲门,又听那小厮问道:“大人你不是见过他一面吗?他是不是真的跟传闻中的一样,面目可憎似罗刹?”
赵夜阑陷入沉默,回想着多年前与燕明庭见面的场景,周遭春花灿烂,而眼前的人……
“确实丑陋不堪,我从未见过如此难看之人,莫不是猪精转世。”赵夜阑不咸不淡地说。
猪、猪精?!
门外几人同时张大了嘴,旋即又齐齐紧抿住,唯恐自己笑出声,颤抖着肩膀看向他们的将军。
只见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缓缓攥起拳头,对着空气恶狠狠地挥了两下,然后转身大步离开。
——可恶,在战场上都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
作者有话要说:
五章内就让他们结婚!
ps:记住上一章作话,赵夜阑他断情绝爱好多年,没有其他喜欢的人,即使有,那也是装的(。)
第3章
街上人流渐稀,偶有官兵巡逻,看见一行人蹲在地上狂笑,上前询问发生了何事。
钟越红指着唯一一个站立着,却满面愁容的男人说:“没事,就是我们将……我们大哥被人笑话了。”
燕明庭搓了搓脸,甩开他们大步往前走,那几人又赶忙追上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保证不笑了。”钟越红揩揩眼角笑出的泪,然后拍打着其他弟兄,“你们也都别笑了。”
一群人嘻嘻哈哈了半天,才平复下来。钟越红感慨道:“这赵夜阑未免太不识好歹,怎么能睁眼说瞎话呢,就将军这英姿,这面相,怕是兰陵王见了都要自惭形秽,他怎么敢说是猪精转世呢,噗——”
燕明庭回头瞪了她一眼,她立马捂住嘴,笑个不停。
其他几人又哈哈大笑,何翠章说:“将军你刚刚为何不进去让他好好瞧瞧?他当真见过你吗?是不是在信口胡说?”
“见过。”燕明庭回道。
众人一静,旋即争先恐后地问什么时候见的,为什么见面,你怎么一点口风都不透露?
燕明庭也没想到,年少时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最后竟会嫁给自己。
从他有记忆以来,就被父亲带到了边疆,几乎没在京城呆过。
只有一次,他身重奇毒,面目肿胀异常,双眼乌青,走路都费劲,需要人搀扶着。军医束手无策,父亲便带着他回京找太医,在府治疗时,听闻三皇子来找父亲谈事。
那几日子皇子们都来寻过父亲,无非是要来拉拢父亲罢了,可局势尚不明朗,边关又战事不断,父亲一直愁得很。
他觉得好奇,这三皇子在几个皇子中既不得皇帝的宠,又母妃早逝,压根没有任何势力支撑,怎么也要来抢那位子?
于是他便让下人搀扶着去看看,谁知刚走到院中,就遇到一个身体孱弱的少年,脸白的跟雪似的,走两步咳三声,叫他看不下去,把人喊住:“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一个人来将军府?”
那少年抬起头来,见他这幅模样,愣了一下,回道:“小人赵夜阑,随三皇子一道来的。”
“赵夜阑。”燕明庭念了一遍他的名字,闲聊了两句,就被下人催促着回房用药。他又看了那人一眼,命人去捉了只院里的鸡塞到赵夜阑手里,“瞧瞧你瘦不拉几的,还没上战场就被风刮跑了。”
“我不上战场。”
燕明庭不管他,走只回廊尽头,回头看了眼,少年握着扑腾个不停的鸡翅膀,僵硬得不知如何是好,眉头都快拧成结了,他才乐呵呵地回房。
“也不知那只鸡最后是被爆炒还是给炖了。”燕明庭嘀咕道。
“什么鸡?刚刚吃了那么多,将军你还没饱吗?”何翠章问。
“没什么。”燕明庭正色道,想起还有正事要交代,“早点回去休息,养足精神,明日上朝记得小心应付,别把那些粗鄙之语带到朝堂上,叫人笑话。”
几人都是随他打了不少场仗的,皇帝要论功行赏,所以跟着他一同回京。还有一部分手下干将继续驻守边疆,他也会替他们领取奖赏,安顿家人。
“那我们明天是不是可以一睹赵夜阑的真容了?”何翠章跃跃欲试道,“我倒要看看他长什么样子,敢取笑我们大将军!”
钟越红却不太爽快:“我不喜欢他,你们刚刚没听见那些老百姓说的吗?他做了多少坏事?怎么配得上将军?再者说,皇上这个安排就是针对将军,想困住将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