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庭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这桩不成体统的亲事最后会如何发展,也不知赵夜阑到底做过些什么,外人传的绘声绘色,可他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睡着了的赵夜阑敛去了淡漠的神情,鼻翼翕动,薄唇平直,眼下痣乖巧安静地窝在脸上,像一个不设防的孩童。
“会是你么?”燕明庭呢喃道。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缓缓闭上眼。
这时,一直沉睡的赵夜阑睁开双眼,眼神清明,习惯性地皱起眉头……
刚刚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视线在燕明庭身上逡巡了一圈,又落在自己被束缚住的双手双脚上,面沉如水。
这一晚赵夜阑睡得并不好,手脚被捆绑着,心里想着事,想要入睡时又听见了鸡鸣声。
反复折腾一夜,待到燕明庭睁开眼时,就撞上一双幽怨愤恨的眼睛。
“你今儿……起挺早啊,不错不错,继续坚持。”燕明庭表扬道。
赵夜阑只恨不得剥了他的皮……但是人家有刀有剑,还位高权重。
恼火。
“起来吧,该晨练了。”燕明庭利索地下床,三两下穿上衣服,拿起护腕往腕上一扣。
赵夜阑盯着他的手腕看,又见他穿好靴子后原地蹦了两下,不禁怀疑靴子里面也藏了暗器。
“怎么还不动?”燕明庭回头看他。
“你让我怎么动!”赵夜阑陡然拔高声音。
燕明庭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想起来,掀开他的被褥,看见被缚住的双手双脚,露出了比赵夜阑更惊讶的表情,伸手去为他解开绳索:“你就这么捆了一晚上?”
“什么意思?你现在醒来就想赖账?这些都是谁干的!?”赵夜阑斥道。
“不是,我以为你会解开呢,这是个活结。”燕明庭讪讪地指着绳子,轻轻一扯,就松开了。
“……”
赵夜阑僵硬了一瞬,昨晚只顾着把手抽出来,没有成功后就自暴自弃了,压根没想到燕明庭居然会留一手。
脚踝上的绳索刚一解开,赵夜阑就一脚踹他身上,燕明庭没有躲闪,又接连蹬了几脚。
床吱呀响了两声。
燕明庭见他懒得再踹了,目光在他手腕和脚踝上驻足,细皮嫩肉的肌肤上留下了浅浅的红痕,显得有些凄楚,他问道:“今天还去晨练吗?”
“去你大爷的。”赵夜阑翻过身,用力牵扯被子时,一阵冷风窜了进来,随后感觉到燕明庭给他掖了掖被子。
“好,那我先去了,大家还等着我呢。”
房门关上后,赵夜阑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依旧是黑的,这才躺回去,补了个回笼觉。
隐约中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脚腕一阵清凉,他下意识将脚收回被窝,却被一只手抓住,他立即睁开眼警惕地坐起来,就看见燕明庭握着他的脚。
四目相对,赵夜阑上看了看,皱眉:“你在干什么?”
“擦药。”燕明庭伸出另一只手,掌心里躺着一个小小的药瓶,“咱们行军打仗的,外伤最常见,这药效果不错。”
赵夜阑看了眼凉飕飕的脚踝,手腕上也有擦过药的痕迹,半信半疑地夺过药瓶仔细查看,问:“这是什么药?把大夫叫来,我要验一验。”
“你不会觉得我在用这个给你下毒吧?”燕明庭乐了,“我就是要害你,用得着用这么迂回的方式吗?”
赵夜阑耸耸肩:“小心驶得万年船。”
“放心吧,你刚进将军府,人就没了,我怎么去跟皇上和其他人交代?”燕明庭拿回药瓶,握住他另一只脚踝,捏了捏绷紧的小腿,“放松点。”
赵夜阑没再动,安静地看着他的手在自己脚踝上来回揉搓,药油凉到骨子里,又渐渐被掌心搓热,紧绷僵硬的腿也缓缓放松了下来。
就是味道太难闻了,不喜欢。
门外有丫鬟来敲门,时候不早了,该伺候主子们起床了。
“进来。”燕明庭道。
两个梳洗丫鬟推门而入,见赵夜阑靠坐在床上,青丝垂肩,而将军在给他揉脚。
丫鬟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之意。
搞不懂搞不懂,这两人怎么时而针锋相对,时而又恩爱如斯呢?难道大人物们都是这么反复无常的吗?
“好了没有?”赵夜阑不耐烦地催促道。
“马上。”燕明庭三两下收工,将药瓶收回去,起身去洗手,“起来走两步?”
赵夜阑下床,低头看了看,活动了一下脚踝,面无表情地去梳洗换衣。
燕明庭洗完手后,左右无事,便倚靠在门边等候,百无聊赖地看着赵夜阑。
赵夜阑换了身缃色玉袍,衬得皮肤越发白皙,气质出众,又挑选了一个香味浓些的香囊佩戴,压一压药油的味道。
丫鬟正在为他束发,他坐在铜镜前,抬起眼,在镜中和燕明庭撞上了视线,两人沉默地看着对方,各怀心思。
两人一道去用早膳,赵夜阑不想搭理他,安静地吃完就回房了。
下人们却偷偷聚集在一起嘀嘀咕咕。
“你们刚刚看到了吗?将军的脖子!被人咬了!牙印都没消呢!”
“当然看见了!我还看到赵……夫人手腕上有红痕!”
“原来不是我一个人的错觉!”
“他们是不是……?”
一群人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震惊不已,随后被路过的覃管家打断:“都围在这做什么?不用干活了吗?”
大家伙赶忙散开,覃管家环视一圈,小声叨咕:“这也……到底是年轻人,真会玩。”
覃管家忽有一种苍老的心态,深觉自己真是老了,越发看不懂这些年轻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仔细想想,赵夜阑生得那般绝色,令将军意乱情迷也是情有可原。
老归老,他还是有些经验的。
“看来夜里得备上些热水了。”
卧房里,高檀才从外面回来,开心地说:“大人,我今儿买着樱桃啦。”
一篮子红彤彤的樱桃,上面撒了些水珠,看起来新鲜可口得很。
燕明庭伸手想去拿,却被赵夜阑拍开:“拿开你的手,不许你吃。”
“小气。”燕明庭迅速抓了一把,就溜出府去了。
“大人,要不要去追回来?”高檀迅速问。
“不必。”赵夜阑捻起一颗樱桃,指间一用力,果肉裂开,汁水顺流而下,他微微眯起眼睛,“我有别的事要交代你。”
燕明庭也不知干什么去了,直到晚上才回来。
就寝时,两人并排躺着,中间的书籍两人隔开,各自盖着一床被褥。
烛光微亮,两人都没睡着,燕明庭在琢磨事,赵夜阑盯着屋顶,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突然坐起来,越过燕明庭下了床,然后燃起熏香。
“你怎么又去点这玩意了?”燕明庭无奈地打了个喷嚏,起身将熏香掐掉。
赵夜阑再点,燕明庭再灭。
赵夜阑还点,燕明庭继续灭。
如此反复几次,燕明庭索性把他扛上床,抬起腿压着他的双腿,不让他再动弹,低声道:“嘘,快睡觉,别闹了,屋顶有人。”
赵夜阑眨了下眼,忽然高声喊道:“高檀。”
“大人,我在。”门外有人应声。
燕明庭云里雾里地看着他推开自己的腿,从容不迫地下床去开门,莫名道:“大晚上的,你不会是又要吃什么果子了吧?”
然后他就听见高檀站在门外,憨厚老实地回答:“大人,我守了两个时辰了,屋顶没人啊,连只鸟儿都没有。”
赵夜阑回头看着燕明庭。
燕明庭瞠目结舌,左看看又看看,尴尬地坐起来,随手扯起帏帐,心虚道:“咦,你看,这个帐子的洞洞好小,好别致喔。”
“燕、明、庭!”
少顷,房间里吵作一团,在附近蹲守的覃管家听到动静,隔着老远就看见两道影子纠缠着,从东边去到西边,又回到东边,将军又时不时叫一声,可见情况之热烈。
覃管家老脸一红,喊道:“小高你还愣在门口干什么,这是你能看的吗?还不快帮忙把热水送过去!”
第12章
屋子里的东西被砸的七零八落的,赵夜阑打不赢他,只好砸东西泄气,什么枕头被褥都往他身上招呼,手里逮到是什么。
“我错了我错了,下次不逗你了。”燕明庭抱着头躲闪了几下,然后抱着被子物归原位。
赵夜阑气急败坏地砸了一阵,反倒把自己累到了,停下来喘气,又忍不住咳起来。
“要不你先歇会吧。”燕明庭还体贴起来了。
赵夜阑将他放在桌上的剑也掷过去,燕明庭一只手就接住,但这次没有拔剑恐吓他,放到柜子上,然后去安抚他的情绪:“好了好了,这次是我错了行不行?”
“你能有什么错呢?”赵夜阑阴阳怪气道。
“好吧,那我没错。”
“……”赵夜阑头一次后悔没有习得一身武艺。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多,燕明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吧,是真有人。”然后打开门,看到几个仆人抬着热水站在院子里,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