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醒来就好了。”赵夜阑说。
可阮弦听说将军已经昏迷了好久,不忍心地追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打算?”
“什么意思?”赵夜阑扭头,茫然地看向他。
阮弦走近几步,这才看清他消瘦的模样,再一看躺在床上失去半条命的燕明庭,一时竟有些语塞。良久,他才沉沉地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道:“这是你前些日子落在翰林院的亲笔书信,我今日正好进了那间屋子,无意中发现的。”
“那是什么?”赵夜阑似乎已经记不起来了。
“你的绝笔信!”阮弦没控制住音量,他摊开纸,“这上面将你的后事安排得清清楚楚,连兔子都没落下,你到底是什么打算!?”
赵夜阑伸出手:“还给我。”
阮弦没有还给他,直接将纸撕碎了,道:“你是不是都已经计划好了,若是燕将军离开,你也要跟着去?”
“不许你胡说!他才不会离开!”赵夜阑起身把他撵出去,没有注意到床上的人手指轻微动了一下。
“赵兄!赵夜阑!”阮弦在外面喊道,“你不要做糊涂事啊!”
赵夜阑让人把他轰出大门去,然后拖着酸胀的腿回到床边,给燕明庭擦脸擦手,低语道:“我昨晚做了个梦,梦到我们俩老了,还在一起打雪仗,我都跑不动了,你还非要拽着我在雪地里跑,腿都被你拽折了……”
阮弦离开后没多久,覃管家又来屋里传话:“大人,门外有好几位姑娘想见你。”
“姑娘?”
“嗯。”覃管家有些难以启齿,迟疑道,“青楼里的姑娘,长得都还挺漂亮……”
赵夜阑猜到是青烟她们了,如今顾袅袅入了狱,楼里的生意自然停了,这群姑娘多半也心惊胆战的。
他答应了顾袅袅要安顿好这些人,想了想,道:“我去见见她们。”
谁知他刚准备起身,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他诧异地回过头,低头看着床上的人。
燕明庭缓缓睁开眼,有气无力地扯了下嘴角,声音沙哑得不行,眼神却极度哀怨,缓缓道:“我、我不过是睡了一觉,你怎么就又找上青楼姑娘了呀,还带到府上来了,好你个色胚……”
第90章
将军府又忙碌了起来,小高飞快去姚家请两位老大夫过来,覃管家兴冲冲地去吩咐厨房准备上好的饭菜。
里里外外都热闹得紧,覃管家这才想起门外还有客人,小跑着到门口,和那几位打扮得严严实实的姑娘说:“大人现在忙不过来,你们先回去等消息吧,他会来找你们的。”
“好的,谢谢。”青烟带着姑娘们离开。
恰巧两位大夫和姚沐泽及时赶过来,还没喘口气,就被覃管家和小高带进了卧房。
几人刚走到门口,就看见赵夜阑和燕明庭二人依偎地抱在一块,他们对视一眼,都没人出声。
覃管家咳嗽了一声,见他们没有动,又敲了敲门,赵夜阑才推了推燕明庭,燕明庭甚至是有几分怨念地扭头看了他们一眼。
大夫们也很无奈,上前查看他的身体情况,院使笑道:“不错,底子好就是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接下来你好好休息,多吃点东西补回来就行。”
赵夜阑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看向燕明庭,对方也望了过来,两人相视一笑。
院使又开了几个方子,食疗药疗都不能少。
赵夜阑郑重地谢过他们,又亲自将他们送出府,才派人去抓药,然后回到房中,照顾燕明庭用膳。
刚醒过来的人胃口不是很好,平时能吃五大碗的人,这会也只能吃三大碗了。
“……”
赵夜阑咽了咽口水,一想到自己顶多两碗的饭量,忽然觉得如果是自己失这么多血,可能还真熬不过去,可见有时候当个饭桶也还是有好处。
吃饱饭,燕明庭摆出促膝长谈的架势:“你们的话我其实都听见了。”
赵夜阑揉揉眉心,解释道:“她们不是我叫的,是……”
“我说的不是这个。”燕明庭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阮弦说的书信是怎么回事?”
赵夜阑一时哑然。
“你不可以这样。”燕明庭轻微蹙起眉,抚摸着他的脸颊,“如果我出了事,你也不能有轻生的念头,你要长命百岁,我才能安心。”
“我一个人长命百岁有什么用?”赵夜阑睨了他一眼,本就是孑然一身,如果燕明庭也出了事,这往后岁月就将是无尽孤独的折磨,“死者长已矣,生者常戚戚,你觉得我会活得快活吗?”
燕明庭沉默许久,知道他一定会这么做,内心软得一塌糊涂。从小就被灌输了保护臣民的思想,他也坚持了这么多年,头一回尝到有人保护自己的滋味,心疼的背后,又暗藏着无尽的欢喜。
“梦亭,梦亭……”燕明庭将人拥进怀里,喊着他的名字,闭上眼睛嗅着他身上的香气,“活过来真好,我又可以每天都见到你了。”
赵夜阑双手搂住着他的后背,深吸一口气,苦尽甘来地笑了一下,侧头亲了亲他的耳朵,一路吻过脸颊,额头和嘴唇。
“幸好。”
幸好你活过来了,我也就活过来了。
*
燕明庭的恢复情况还不错,每天进食很多,就是大部分时间都得躺在床上,他无奈地跟赵夜阑抱怨:“我就没在床上躺这么久过,这日子也太苦了。”
赵夜阑无法苟同,因为他是很爱躺在床上的,若不是有事要做,他宁愿天天躺了吃,吃了躺。
“我出去一趟,你好好躺着。”
“咋地,要去找姑娘们了呀?”燕明庭半靠在床上,一边嗑瓜子,一边斜他一眼。
“是,我不仅要找姑娘们,我还要给她们花银子呢。”赵夜阑呛他一句,这厮明知道他去做什么,非要来一出拈酸吃醋的戏码,真是把他给闲的。
赵夜阑带着小高去了平时联络的那间屋子,四处寻找了一番,在一块凹凸不平的墙缝里掏出一个盒子,被锁住了。
小高在附近找到了钥匙,正要打开,就听见赵夜阑说了一句没用的,可是他的钥匙却是准确无误地插进去了啊,他欣喜地打开锁,然后就愣住了——
里面居然还放着一个带锁的盒子!
“臭丫头,这时候还不忘玩点小把戏。”赵夜阑笑了笑,将盒子丢给小高,“直接砸。”
是哦!直接砸不就完事了吗!
小高用尽全力,徒手砸烂了盒子,然后神色痛苦地捧着手去角落吹吹。
赵夜阑拿起一沓银票,走进地道,神不知鬼不觉地来了红袖楼。
楼里一片惨淡,自从顾袅袅出事后,这里就没有开门了,有些下人和姑娘们已经偷偷跑了。剩下的几个心腹如青烟、阿裳等,是知道赵夜阑是她们背后的主人,还一直在等消息。
赵夜阑一走进顾袅袅的房间,就看见那几个姑娘坐在一起抹眼泪。
青烟率先看见他,红着眼睛问:“赵大人,顾姐姐还能不能回来了?”
这里的人都是苦命人,顾袅袅是有过相同经历的,平时待她们不薄,这会都没有离开,也是在期盼着顾袅袅还能回来。
“你们别等了。”赵夜阑将银票放在桌上,每个人分了一些,“她让我把这些给你们,离开京城吧,以后找个好人家,找不到也没关系,这些银两够你们这辈子衣食无忧了。”
“她呢?她是不是真的回不来了?”青烟抱着渺小的希望问道。
赵夜阑摇头,叹息道:“你们快走吧,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几人哭着收拾东西,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最后就剩下赵夜阑,他环视一圈,打开一个衣柜,将里面存放的包袱取出来,放在桌上打开来看。
里面有最奇特的香料,和他最爱的茶叶。
每年春天,红袖楼都会偷偷拿上一些茶叶给他。篮子传信时,里面除了一些应季果子,出现最多的就是梨,有生津止咳之效,因为他总是在咳嗽。他的香囊有不少是顾袅袅给的,外人都取笑他爱香,只有顾袅袅知道他对香的执着是从而何来。
他们非亲非故,相互利用,却都把对方放在了朋友的位子上。
从红袖楼回到府上后,燕明庭就察觉到他兴致不高,问道:“都处理好了?”
赵夜阑点点头,打了个哈欠,就说要睡觉。
燕明庭从后面抱着他,无声地安慰着他。
顾袅袅的案子已经审过了,她一口咬定是赵旭逃到她的红袖楼,威胁她行刺,与其他人无关,既没有牵扯到红袖楼的人,也没有暴露出赵夜阑与她的关系,最后审理结果就是暂时押在天牢,等待皇上醒过来之后亲自发落。
赵暄中途倒是醒过来一次,那一刀距离他心脏只有一丁点距离,抢救了几天才算暂时保住性命,之后便一直在昏迷中。前天夜里短暂地睁开了一会眼,看见孙暮芸守在床边,又听闻她诞下龙子,像是嘱托后事一般,强撑着身体立下了太子,然后就又晕了过去。
清晨,赵夜阑起床后,照看了一会燕明庭,然后进宫去探望了一下,正巧撞见正在侍疾的孙暮芸,对方生产完不久,也需要注意身体,只能偶尔来寝殿守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