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君主的爱太过浓烈,让韩佑一个年近三十的人心里隐隐作痛。
夏司逸见他沉默,以为是他不想教自己,捧着脸露出受伤的表情:“先生是不是嫌我没有皇兄聪明,不想教我啊?”
“当然不是,二哥儿哪里不聪明了?”韩佑放下思绪,摸摸他的头说:“只不过陛下很重视二哥儿的学业,老师必定是要好好挑的,臣学问有限,还不一定能教好二哥儿,一切听从陛下安排吧。”
“哦。”夏司逸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韩佑又问了他一些功课上的问题,于是这几天其实并没有好好温书的夏司逸,很快便找借口跑掉了。
待到申时,袁征提着药箱进来,看到韩佑醒了,气色也还好,笑了笑作揖行礼道:“韩尚书。”
“袁太医,”韩佑回礼,“多谢袁太医救命之恩。”
“你的命可不是老夫救的,”袁征坐下来为他把脉,说:“你的命是陛下救的。”
韩佑问袁征为什么,袁征却不肯细说。
韩佑觉得袁征大概已经知道了他和皇帝的关系,有些尴尬,主动换了个话题问道:“袁太医,我的眼睛还有办法治吗?”
“这个……很难,”袁征把完脉便打开他随身携带的木盒,从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银针里面挑出几根来,捏在手上,对韩佑说:“若是长久地保持心境平和,不让它发作,久而久之毒素可能会自己排出体外。但是人都有七情六欲,难免情绪激动,所以会反复发作,很难根除。”
袁征很清楚像韩佑这样的文臣,最忌讳的就是被人看出心思,心里就算惊涛骇浪,面上都得平静如常。这个情绪激动瞳孔就会变红的毛病,对他们来说确实有些不大方便。
不过既然韩尚书跟皇帝是这样亲密的关系,旁的事倒也都是小事了,按照皇帝对他的上心程度,怕是没人能动摇他的位置。
袁征做了几十年御医,这宫里发生什么事情他都已经见怪不怪,不过皇帝和大臣搞断袖,在昭国——至少最近三代皇帝中还是第一次。
对此他不作评价。然而身为太医院院使,皇帝的房中事多多少少跟他有些关系。皇帝不主动问,他当然也不好说。施针完毕,他只委婉地告诉韩佑,最近这一段时间可以稍微下床活动一下,但是切忌剧烈运动,房事更是需要节制。
韩佑自然听出了袁征的意有所指,想辩解几句却又无从说起,他自己心里都是一团乱麻。
夏司言从文华殿回来的时候,韩佑正坐在床上看书,身上穿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玄色中衣,款式和暗纹都是皇帝的仪制。夏司言喜欢看他穿自己的衣服,有一种他被自己彻底占有的错觉。
韩佑捧着一本《淮南子》看得颇为专注,竟没发现皇帝回来了,直到夏司言走到床边把他手中的书抽走。
“别看了,眼睛累不累?”
韩佑抬起头看向来人,“不累,今天睡了一整天了。”
夏司言穿了一身簇新的暗红色团龙衮服,周身带着一种陌生的压迫感,哪里都不像是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孩子。韩佑还有些迟钝,这时在脑子里愣愣地想,自己以前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小皇帝柔软可爱又粘人的?这真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韩佑还没反应过来,鼻尖上又落下一个吻,韩佑闭上了眼睛。然后他感觉到嘴唇上温热柔软,带着夏司言的气息,舌尖湿漉漉地探进来,他有些不太明显地躲闪了一下。
夏司言很克制地不再继续,退开一点,看着他的眼睛说:“我说了不逼你,你不愿意就算了。”
许是睡得太久、睡得太沉,忘了朝政和天下,亦或许是红曼子的残毒让人头脑发昏,韩佑有些鬼迷心窍了,很想再凑上去继续那个吻。忍耐了片刻没有忍住,然后他真的追着夏司言的唇吻了上去。
第35章 甘愿
韩佑的主动给了夏司言莫大惊喜,但他故意冷静自持地抬手捏住韩佑的下巴,不让韩佑亲到他。
两人鼻尖相抵,呼吸交错。他看见韩佑琥珀色的瞳仁泛起了浅浅的红。
“先生愿意了吗?”
韩佑不答,只把他的手挥开,偏头吻住了他。
这一次夏司言给予了韩佑前所未有的温柔。轻浅地舔吻、厮磨,全副身心都在照顾韩佑的感觉和心情。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吻,谁也舍不得结束。
夏司言等这个吻等了太久,从韩佑出事时就一直悬在高处的心终于在这个吻里落回实处。
“韩景略,”他满腹委屈地说:“你以后不要再这样对我了。”
声音很低,听着像是苦苦哀求。
韩佑也终于后知后觉地生出了些劫后余生的心情,身体里涌起难以名状的酸楚,禁不住又一次吻住他。
这一次他们吻得更深,韩佑不受控制地往后倒,两人便顺势相拥着滚进了床里。寝殿里很安静,就像是与世隔绝的一方天地,只能听见他们的呼吸声,还有偶尔泄出唇齿的轻吟。
“别这样……”韩佑握住他探进裤腰的手,低声拒绝。
夏司言顿了一下,很听话地把手拿出来,哑声道:“先生想做的时候再做,好不好?”
韩佑不答,眼睛紧紧闭着,睫毛还在微微颤抖。
夏司言又亲了亲他,“景略,睁开眼睛。”
韩佑靠在他肩膀上,难为情地想要把眼睛藏起来。
“给我看看,”少年皇帝仅有的一点耐心和好脾气都用在了这里,低声哄道:“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韩佑静了一会儿才缓缓睁开,他瞳仁变得比刚才更红了一些,就像是染了血。
“眼睛会不舒服吗?会痛吗?”
“不痛……会有一点不舒服,看什么都是红的。”
“情绪越激动就会越红吗?”
“嗯。”
夏司言笑了一下,又吻他,故意用他最喜欢的方法。
他们亲吻过很多次了,夏司言知道他最受不了舌尖的交缠,很慢很轻地追逐,并不需要太用力就能让韩佑动情。
深吻过后,果然看到韩佑瞳仁里的红又加深了一点。
夏司言低低地笑,在他耳边说:“先生这么激动啊?”
“好了,”韩佑别开脸,“起来了吧。”
夏司言放开他起身,又把他拉起来,握住他的手说:“去用晚膳吧。”
韩佑身体还有些虚弱,不太想下床走动,“我没胃口,陛下和二哥儿一起用吧。”
“小逸今晚要在皇太妃那里用斋饭,你就当陪陪我。袁征说你需要下床活动,我特意让他们把晚膳摆在后围廊的静远斋里,我们可以边吃边看月亮。”
说完他也不管韩佑答不答应,就用薄被把人裹住,打横抱了起来。
韩佑吓了一跳,“陛下!”
夏司言抱着他往外走,姿态强硬,语气却很温柔:“说了只有我们的时候不可以叫我陛下。”
韩佑觉得这样被当做小孩抱出去实在是很丢脸,慌忙道:“我还没穿鞋,让我穿上鞋子自己走。”
“这里又没有别人。”
刚踏出寝殿,外面候着的十几个宫女太监便低头跟在他们身后,一起往静远斋走去。
韩佑脸很烫,感觉热气从耳朵蔓延到了脖子,他声如蚊呐地说:“你不是说没有别人吗?”
夏司言笑了一下,“他们不是别人,这长乐宫里没有人敢嚼舌根的,先生别多想。”
一路穿过围廊,跨进了静远斋,夏司言便把韩佑放在榻上。
静远斋是先帝时命人建的,与御花园相连,靠着花园那一边是精致的低矮竹栏,既挡风又和园林巧妙地连为一体。竹栏上方空着一半,坐在榻上就可以看到月亮。
他们错过了月亮最圆的日子,但月光依旧是明亮的,如银雾一般笼在周围。
内侍们鱼贯而入,安静地将晚膳摆好,又安静地退出去,只留了几个宫女在旁伺候。
袁征给韩佑下了禁酒令。韩尚书那常年被酒和疲劳摧残的脾胃因为这一次中毒而变得更加脆弱,袁征直接在皇帝那里告了状,说韩尚书如果再喝酒的话,就是华佗再世也束手无策了。
夏司言陪着韩佑戒酒,把冰镇的酸梅汁装进酒壶里,又颇有意味地从酒壶倒进斗彩高足杯。
韩佑笑他,“明明是喝的酸梅汁,却作出了喝酒的架势。”
“跟先生喝,自然是不能随便的,”夏司言推了一杯到他面前,又叮嘱他:“慢慢喝,小心凉。”
韩佑盘腿坐在榻上,夏司言用薄被把他裹得严严实实,好像他吹一下风就会生病似的。就这样还嫌不够,又自己脱了鞋坐到韩佑身边,让韩佑靠在他身上,整个地把韩佑抱在怀里,恨不得吃饭喝水都由自己代劳。
韩佑接纳了这有些过度的关怀,老老实实地窝在他怀中。心里感叹自己是彻底堕落了,从前在宫女太监面前连牵个手都胆战心惊,如今整个人被这样抱着倒也坦然了。
果然是经历过生死之后,其他的事情都是小事了么?
他了解夏司言对他的这份小心翼翼是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后怕。站在夏司言的角度,他确实做了一件很混账的事,可是他没有选择。因为他首先是昭国的朝廷命官,然后才是韩景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