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里,出来一趟都难。
他家务干不好,地也不会种,摸个鸡蛋都怕被鸡啄。
古代城市看似也有许多不便之处,至少这些都可以规避。
不然时间长了,就算叶存山还会包容他,自己把活都揽了,他心里也会自责内疚。
两个人搭伙过日子,总不能只让一个人累。
他也懂规矩。
一般在外的书生郎,接了媳妇过去住,衣食住行就都是媳妇照料,他只需要安心读书备考。
就跟高考生一样,陪考的人总不能要考生反过来伺候。
这添乱呢。
云程便说:“先过去看看,我听存山的。”
若是开销不大,他就请个人帮忙洗衣做饭,对两人都好。
他们到时,没立刻去找叶存山,联系了个牙行,被带去看铺面和宅子。
王家裁缝铺正在十字街口,最热闹的地段。
店门口没挂上清仓字样,在门口驻足一阵,也能听见路过百姓说布料跟成衣都降了些价格,好些人都是几套几套的买。
已经腊月,现在买了,过年也有新衣。
云程都心动了,他还没几身不打补丁的衣裳。
不过现在要攒钱看宅子,就压下了购物欲。
倒是叶虎不掺和铺面跟宅子的事,兜里鼓鼓,进去扯了些带彩带花的布。
他娘赵氏就成天在家织布,素色的、灰色的,家里低价就能买,不稀罕。
叶根看他这差不多买了一匹布,都没花上几个钱,就也去买了一匹红色的布料。
他家小女儿存雪今年十八岁了,之前说了亲,叫李大道算出个克夫命,硬是拖没了一门好亲事。
叶存雪自那以后也很少出门,前阵子李大道瞎算命批命的事败露,他家才又来了好些人说亲。
现在女孩儿拖到十八岁已经算大的,叶根看中了两户,估摸着年间就会把女儿嫁了。
叶虎说:“反正大谷村跟小洋村肯定不行的,咱们现在有手艺,以后要开铺面,要我说,雪姐儿多留一年也不打紧。”
以后有的人是求着要,招婿也不是没可能。
叶根摇摇头,没多说。
自家孩子自己清楚,若是个活泼泼辣性子,他也不急了。
就是这两年人越发沉郁,他琢磨着,办个喜事,也能解解心结。
裁缝铺子地段好,位置大,后头带个小院,上头还有一层,正常买下这间铺子,即使是蔚县这么个穷破地方,也要个两百两。
他家从一百八到一百五,现在是死活不能降。
再降,那还不如直接把铺子拿去送人打点。
叶根在县上有熟人,知道行情。
地段偏,地方小的铺面,几十两银子就能拿下。
他若是想要靠近县衙书院,求个安全,最次也要一百两。
这个地段的价位,在他预料之中。
叶根问牙人,“东边还有其他铺面吗?”
反正是卖纸的,稍稍偏僻一些,也不碍事。
牙人还没热情介绍呢,王掌柜的就急了。
“这条街哪里还有比我们家便宜的?整个东边的铺面,最低也是一百八十两银子起价!”
牙人也点头,“同样的条件,东边要比西边贵三成。”
西边靠码头,人流量大,开个小铺子钱能流水似得往兜里揣。
可那边流氓混子多,也有衙役白吃白喝。
偶尔遇见人打架,摊子铺子被牵累,也没人赔。
叶根没说买,也没说不买,说再去看看宅子。
那宅子是东边住宅区,附近住的都是本地良民,少有外地人能买到这里的房屋。
里面不算大,正屋加两耳房,院里开了口井。
这里是王家乡下来客住的地方,叶存山在信里还问云程介不介意。
云程不介意,就这价格太过美丽了。
他们最近零零散散花去了些,现在余下的银子还有五十三两。
叶存山这次去书院,就带了三两,其他五十两都在云程身上。
宅子要二十五两,一下去一半。
知道是捡漏的价格,云程也心疼。
古往今来,房子果然都是最磨人的。
铺面是商人在观望,这宅子却是很多人都蠢蠢欲动想先租赁的。
云程跟叶根商量过后,就先给了押金二两,决定中午跟叶存山吃过饭后,再决定买不买。
看时辰差不多,他们就去书院外面等人。
叶虎瞧着天气,觉得很快就会下雨,今天回不去,就先驾牛车去找客栈定房,也把新买的布匹放好,免得淋坏了。
临近放学,云程还紧张起来。
叶存山在家里不穿书生长袍,也不戴儒巾,总说不方便。
他特别好奇叶存山斯斯文文打扮起来是什么模样,也低头检查自己。
他这身衣服是刘云给他新缝的,鞋子是赵婶婶给他做的,都没补丁,一路过来没踩泥地,朴素了些,却干净整洁。
他这脸也还看得过去,应当是不给人丢脸的。
等到叶根喊了叶存山的名字,云程才抬头看。
一群书生里,叶存山最高大魁梧。
身上依旧没什么文气,那身豪爽利落气质裹在书生袍子里,竟有了几分意气风发。
云程第一感觉是,叶存山是很喜欢读书的。
等到人走到近前,思绪就急急拐个弯,脑子里只冒出来了一句话:原来这就是如隔三秋啊。
叶存山斜挎着书包,腰上香囊也挂着,手上戴着手套。
云程满意点头,在叶存山跟叶根说话时,还拉他手,撸袖子看看他有没有穿毛衣。
叶存山被他摸摸看看的,弄得心间发痒,叫他老实些。
云程就摇摇手,也不知道是谁牵着他不放呢。
中午吃饭是街边找的小摊,一人一碗馄饨,买了两笼蒸包,还买了巴掌大的芝麻糖饼。
馄饨皮薄馅儿厚,跟云程后世吃过的一张皮子里只挨一筷子馅儿完全不一样,他一口一个,吃得心满意足。
汤里不知加了什么,汤面没飘几朵油花,喝着爽口不腻,清甜润喉。
蒸包其实是大馒头,入口宣软,云程饭量不大,对它不感兴趣。撕一小块,尝个味儿,就给叶存山了。
他比较喜欢吃芝麻糖饼,外皮薄而酥脆,肚里抹了红糖,烤得糖化了,肚皮鼓了,每一口都又烫又甜,还有芝麻香。
可惜,这每样都是按照人数买的,一个吃完,就没了。
最后一口他磨磨唧唧,眼睛还往周边看,想找找这糖饼摊在哪里。
叶存山就给他小碟子里又放了一块。
云程耳朵红红的,侧眼瞧他,他还跟人说着话。
叶根对这铺面是心动又犹豫。
村里才开始造纸,没有存货,这么贵一间盘下来,什么都不卖,他舍不得,不买还怕错过,只叹时机不对。
叶存山把手套摘下给叶根看,“要么卖手套、毛衣、书包这些东西,先撑一段时间。”
这些云程之前有教过存银跟刘云,说不介意其他人学,想学都行。
在县里还要方便些,能跟布庄联系,看看能不能把羊毛线染个色,染色后就好织其他花样,铺子开了,总会有东西卖。
羊毛的采购处理,他跟两个同窗透过气。
这两人家里有兄弟跟他一起去走商过,这次从府城回来抄纸晾晒,后期也是他们帮着照看。
再多一个往来,也能拉拔拉拔。
存银得了一双手套,美滋滋满村炫耀。
叶根那不爱出门的女儿都听说过,也央着旺祖找人给她弄了些羊毛回来捻线。
他仔细看过摸过,就把手套还给叶存山,“也行,到时候麻烦程哥儿教人了。”
铺子确认后,就聊宅子。
叶存山要跟云程再商量商量,叶根就很识趣的带着叶虎去给了饭钱,留他俩说小话。
“要么我们先买下?你到时候想过来就过来,想回村就回村,反正叶粮叔时常来县里,你跟着他一起,来去也方便。”
叶存山这样说,是怕他去上学,云程一个人在家里待着寂寞。
“行,”云程小声试探着问他:“等咱们有钱了,能请个人过来洗衣做饭吗?”
叶存山笑他,“昨天吃苦了?”
云程就发现叶存山挺烦人的,“你就说行不行,不许笑我。”
这当然是行的。
他们书院也有同窗是把衣服鞋子积攒着请附近的女人哥儿洗,自己那双拿毛笔的手精贵,哪能亲自动手。
他下午还有课,不能跟着一起去看房子,走之前还跟云程讲了下杜知春看中了这书包。
“我给他说了,等你来蔚县教嫂子做。”
云程明知故问,“还教什么呀,我给他做一个不更快?”
大雨将至,街上人少。
在小摊老板转身时,叶存山凑近他,飞快咬了下云程的耳朵尖,“别说我不爱听的话。”
云程差点叫他咬炸毛,杏眼瞪得圆乎乎的,“你怎么这么大胆!”
叶存山也明知故问:“我怎么大胆了?”
那个动作太快,真有人看见了,也不会想歪,只当他说了句悄悄话,云程也不好意思说出来。
他就真的发现,叶存山的脸皮是随着出门次数增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