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大还被自个儿爹娘训,就捏着鼻子答应了。
刘翠英留云程就在家里住,“你一个人住山上生火暖炕的也麻烦。”
云程不想,借宿在叶二叔家他是自己一个小院,还能当是独居。
留在这里,就真的寄人篱下,他宁愿回去做黑暗料理,睡冷炕冷被。
但中午是留下吃饭了的。
他这边家长里短,叶存山就在当快乐的小学生。
告知杜知春书包材料后,他就做好了要被炫的准备。
也自我安慰:他是夫郎亲手缝的,杜知春是小厮做的,这是不一样的。
杜知春显然也这样想,临时叫他家柔娘再给他做,又要等上两天,他已经迫不及待想来找场子,好好出出风头。
同样都是外人做的书包,那当然是挑看上去高大上一些的皮制品。
背着来书院时,他那叫一个得意。
结果踏进教室,就跟叶存山狭路相逢。
目光一低,被叶存山书包上花花绿绿的绣样闪瞎眼,“你这又是什么!”
叶存山笑出了声。
叫他俩这么一攀比,又有其他同窗想要这书包。
问的是叶存山那款——皮包太贵,不划算。
杜知春被冷落着,心上挤满了惆怅。
怎会如此。
早知道就把布制书包也带来了。
叶存山还有事情要问他,没把人冷落太久,放学后请人下馆子,问铺面经营的事。
书香门第出来的官员,总有几分清高,年年的孝敬另说,平时却是不屑于要百姓和商户礼钱的。
杜知春就让他们正常开业就行,“老老实实做买卖,该交的税别漏了,能有什么事?”
叶存山说,那个铺子以后是拿来卖纸的,“所以想托你回家问问,看有没有别的方面需要打点。”
叶存山沿河去过六七个城市,往江南一带,是有民营纸坊的,规模不一,纸质参差不齐。
他们本地没有人有这技术,沿河过来的商人会带些纸张来卖,运输成本加上去,价格低不了。
蔚县有家纸铺,是外地商人落户,因着上一条原因,本地的纸也就稍便宜一线,加上不定期会低价出劣纸,商人们算着成本,最后不愿意带纸来卖,叫纸铺一家独大了。
杜知春这才明白他要什么,沉吟不语。
叶存山说:“是低价纸。”
杜知春问:“有多低?”
叶存山报了个数,杜知春这才认真起来。
当朝重视科举纳才,各地教育也算政绩。
蔚县太穷,沿河还有几个富县,商人们多半是在西边码头停歇,少有认真把蔚县当中转站的,经济没带动多少。
低价纸引入,不会立刻对教育起作用,本地有这么个东西,却利在千秋。
杜知春让他等消息,“最好给我一些样纸,我带给我叔叔看看。”
还给叶存山通气,“那位小公子还没走,最近是办不了的。”
现在他们也没纸卖,可以缓冲一阵。
等人过来前,叶存山也开始每天收拾一点房子,往里添补锅碗被褥,想在云程再来时,他俩也有个窝。
云程则在村里忙着教人织毛衣和手套。
正冬季,他们羊毛不多,商量过后决定多织些手套。
除却五指分明的那种,也有一个长条形的款。
只开了大拇指的小口子,直着套进去,另外四指不分,戴起来方便,对于没戴习惯手套的人来说也更舒适,手指没紧绷感。
这种织的不多,想先摆出去看看销量。
存银喜欢花哨的,不爱这种款,要云程教他做扣子。
“我想学元宝扣,招财呢,大家肯定都喜欢。”
云程把他当亲弟弟,教得自然更加仔细认真。
教完了,收获了一双元宝扣手套。
云程揶揄他,“不拿去卖钱啊?”
存银大方摆手,“不差这点钱!”
人忙着挣钱干活,扎堆唠嗑都不再是各家各户炒冷饭的八卦,而是谁家媳妇夫郎手巧,谁家姑娘哥儿麻利,又是谁家汉子力气大。
整个村的气氛都肉眼可见的变好,云程下山去河边打个水,再被人群注视,都不会带上几句恶语回家,总有人能帮一把。
这些人损起人来一个比一个在行,要说声感谢,还腼腆不安,送他到家里,水缸灌满了,走时才扭扭捏捏感谢云程一句。
云程觉得他们也挺可爱的。
他为热炕,没生炉子,去灶屋做饭,做了两顿,两头忙不过来,搞得灰头土脸,还是换成了炉子。
夜里趟进冰渣凉的被窝,还真怪想念火气旺的叶存山。
隔天教人时,云程就想把鸭毛填充一下,做个薄羽绒被。
可惜现有的布料不够紧密,即使针脚缝得细密,也会跑毛,他怕睡得一身都是毛,最后闲置搁下了。
刘云问过后,才知道他是夜里睡了冷,叫他还是到自己家里来住。
“你别冻病了,这病不好治。”
风寒发热,在古代是大病。
云程不敢硬抗,坚持了一天就搬到她家。
叫叶大过来阴阳怪气了一通。
云程也不理他。
李秋菊悔得捶胸顿足,她根本没想过云程会一个人住山上,白天没找着机会跟云程搭话,第二天才听说,再偷摸摸去山里,没见着人不说,还摔了一跤。
这一跤很难不让她想起云父头七那天,她也是这么摔的。
回家以后怎么说不想再靠近云程,让云仁义在家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三女儿丽姐藏着袖口簪子,被他这凶悍模样吓到,不敢偷偷拿去还,当天半夜里,又轻手轻脚的放进了李秋菊柜顶的匣子里。
日子这么不紧不慢过了六天,树皮要捞出来煮沸进行下一个步骤时,云程也终于有了合适的理由去县里。
——叶延的小说手稿誊抄校对完,拜托云程替他跑一趟书斋。
叶延摸摸鼻子,“虽上回说过不会再写,可你说的那个方向,我越想越放不下,与其惦记,不如尝试……”
他也要去县里书院复学,可以同行,说:“有结果你就告诉我,没结果就不必说了。”
云程捧着稿纸,心里热切的盼望着他也能早日写出大作。
他回家收拾了个小包袱,打算去县里多住两天,若是叶存山不欺负他,他就住到叶存山休沐时,跟他一块儿回来,若是欺负他,哼。
叶延今天一身新,穿了毛衣,戴了手套,背了书包。
刘云还给他织了一条毛裤。
她手速没云程快,胜在舍得爆肝,夜里熬着灯油也要干。
谁敢信,她白天忙得团团转,给叶延置办出这一身前,还能给云程缝一套棉衣呢。
堂嫂,一个全身都是肝的女人。
云程佩服得五体投地。
路上对叶延凶巴巴警告,“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你再想写,也等到院试过了再说,别叫堂嫂寒了心。”
叶延含笑点头,“我知道的,写出来以后,我心里郁气也散了,不会惦记了。”
到蔚县后,云程跟叶延分开,一个去书院,一个去书斋。
书斋今天是余伙计当差,收了云程送过来的稿子,说去后面请掌柜的看。
他们书斋收稿,多是收的外地书生写的。
本地少有几个会写,家境好的,都安心备考。
家境差的,也不舍得浪费纸。
是之前柳公子柳文柏一篇《神女伏妖录》改变命运,从农户搬到府城,成为书斋座上宾后,才有人跟风写了一阵。
云程在书斋架子上又看见了这本书。
这本已经在他面前出现了不下十次,实际他还不知道内容的神书,叫他心里惦记得发痒。
余伙计叫他看,“没事,我们书铺平时也有书生来看书的。”
来书斋看,没个座位,只能站着看。
书生们脸皮薄,看不了一会儿,见这里人来人往的,静不下心,就每回只翻看两页就匆匆离开。
就叶存山耐得住性子,休沐时过来看书,一看一天。
云程不知道他这样过,听说可以看,还当这里是新华书店,真就找个角落窝着看。
店铺里来来往往走了几批人,云程丝毫没被影响到,叫余伙计看得惊奇。
书不厚,粗略看就四万多字。
不认识的字结合上下文连蒙带猜,小说不比课本,有些不懂也能略过看。
云程阅读速度快,掌柜的审好稿前,他就看完了。
这是一篇红白玫瑰文。
白衣神女慈悲端庄,红衣妖女天生媚骨,还附带一个掉马甲的套路。
讲述的是一个进京赶考的穷书生,路上遭遇大雨,进一破庙躲雨,遇见了柔媚狐妖。
狐妖勾引,书生不动如山,还给破庙供奉的神女清理了供台,虔诚道了声“叨扰”。
所以狐妖想要害他时,神女降临了。
这期间妖女神女斗法,都默契的不想被书生这一介凡人得知她俩的真实身份,但很多次都在明码。
比如狐妖一挥袖,火堆就燃烧了。
比如神女一抬手,供台就有了新鲜的供品。
可她俩含糊解释,这个正经刻板的书生还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