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书会自然知道姚煠邈不信,他又道:“公主不信臣没有关系,但公主最好想清楚,你是不是我的对手。你父亲征战多年,武力远在你之上,我尚且能轻易地制服他,更何况是你?”
“臣愿意同公主说清原委,不过是认为公主有七窍玲珑心,可以辨明是非,还望公主不要让臣失望。”
姚煠邈有一瞬间的失神,她当初看上姚书会的,不过是那张可以蛊惑人心的面皮,如今那张面具被取下,她认识的那个修文如同撕碎的面具,在她记忆中轰然破碎。
她定了定心神问:“我兄长一案的真相是什么?”
姚书会没想到姚煠邈这么快就能发现端倪,他在心中盘算了一番,早在姚钦铎还是太子时,无论是姚百汌还是姚斯涵,都没有将姚镜珩当做皇位有力的争夺者;从姚钦铎被废那一刻起,姚斯涵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储君——整个太康从君至臣、从朝堂到民间,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下一任皇帝会是姚斯涵。
如今他们将要颠覆这个王朝,能让所有人意识到君主和储君失德,是再好不过了。
姚书会心中感激着姚煠邈给他递上这个机会,但他面上不显,只开门见山地道:“太子殿下是被冤枉的。”
姚煠邈道:“愿闻其详。”
姚书会将他和姚镜珩所推测的事情经过当做事情真相道出,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群臣犹如沸腾的油锅那般躁动了起来。
之前他还未说完,姚百汌就将他粗暴地打断:“涵儿绝不是这样的人!”
姚书会笑了笑:“世上恐怕只有你认为他是纯良之辈吧。他做过的‘好事’可不止一桩半件。”
“萧兽师为何会反,想必陛下还不清楚吧?臣虽愚钝,却在机缘巧合下窥知此事不少内幕,如今我太康股肱之臣齐聚一堂,我便说与大家听听。”
姚书会将姚百汌安排白无暇借腹生子、姚斯涵强奸元画屏,又利用萧竹对他的爱慕让萧竹主动担起罪责等事娓娓道来,群臣摇头叹息的有之、窃窃私语的亦有之,场面愈发不可控了起来。
“陛下,你同三殿下,可是毁了萧兽师一家,他揭竿而起也是情理之中。”姚书会脸上是轻佻的笑,“就像我被陛下害得家破人亡,自然也是要讨回来的。”
皇家的丑闻在这场仿若闹剧的婚宴上被尽数抖了出来,姚百汌一时面若死灰,这些事无论真假,他和姚斯涵的名声都将毁于一旦。
但他毕竟身居高位几十载,自然不可能就这样认输。
一定还有办法。
姚百汌阖目沉思片刻,最终下了决定,只要他最终能逆风翻盘,他一定要让这些人再也开不了口,历史就还是由他书写。
他忽然大呼:“来人,来人!”
他不相信姚书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要他的侍卫能看懂他的意思,将公主府发生惊变之事传回宫中,待镇抚司的人一来,一支羽箭便能让姚书会命丧于此。
就算姚书会与他同归于尽,姚斯涵也会处理好一切事宜,他向来相信对方的能力。
姚书会俯下身,快速地从靴腋中抽出一把比手掌短些的匕首,狠狠扎在姚百汌的大腿上。
姚百汌张大了嘴正打算呼痛,又顾及君王的尊严硬生生将声音咽了下去,只在喉咙底部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啊”声。
姚书会神情狞恶,脸上溅上了姚百汌的血,看起来仿若活阎王:“同你说了,不要轻举妄动,我可没有萧兽师和温酒官隐忍不发的好脾气。”
就在这时,姚煠邈忽然跪了下来,朝姚百汌盈盈一拜。
“陛下,儿不孝,今日儿救不了陛下了。”
她面有悲色:“儿自小睡的是茅草、吃的是粗糠,唯有兄长将儿当做亲人。”
“兄长戕害手足一事刚发生时,儿曾在宫中长跪许久,只愿陛下能见儿一面,可陛下丝毫不为所动。”
那时姚煠邈在关押姚钦铎的宫殿前水米不进地跪了两天,只愿请求姚百汌彻查此事。
姚百汌听了宫人一轮又一轮地来报,却只让他们不必管姚煠邈,直到姚煠邈体力不支晕倒,才让宫人为其诊治,并让宫人带去他的话——
“为政有诸多权衡和博弈,女流之辈看不透那些阴谋阳谋,还是不要掺和为好。若是实在无所事事,为父为你找门亲事,待出嫁了,在夫家相夫教子,便不会觉得闷得慌了。”
姚煠邈本也以为每个女人都该像她母亲那样,一生的使命便是伺候好夫君,夫君能多看她一眼是她的幸运;像她母亲那样一辈子没见过夫君几面,最终带着不甘病死也是她的命数。
可姚钦铎偷偷拿了很多书给她,有太康的、也有颍川、枫亭的。她看了那些在历史中熠熠发光的女子后有如醍醐灌顶,将家庭扔给女人,只是不让女人参政手段;从小教授庸腐的纲常,也不过是为了让女人自愿背上枷锁。
她从心底里感激她的兄长,因此收到姚百汌的话之后,她也托宫人向她父亲捎了一段话——
“儿愿意听父亲的话。只是恳请父亲彻查三殿下一事,太子殿下向来忠厚纯良,断不会做出谋害胞弟之事!”
她那时都做好用她的自由去换取真相的准备了。
可她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公主,就算她愿意舍弃所有,包括生命与自由,也没有办法撼动国家大事一分一毫,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直对她照顾有加的兄长被发配至苦寒之地。
她甚至得不到送一送她兄长的资格。
“陛下既然不愿知道真相,那儿就自己查。”姚煠邈眼神坚毅,“修文,我已查到了些证据,方才问你也不过是为了验证我的猜测罢了。”
“儿知晓,陛下从未将儿当做是亲人,陛下对儿也不曾有养育之恩,是儿自己摸爬滚打着长大的。”
“儿今日本想救下陛下,以报陛下深恩;然除了对三殿下来说,陛下不是一位好父亲;对天下人来说,陛下不是一位好君王。儿今日对父亲的所作所很失望。”
姚煠邈说到这里,眼中隐约有水光,她扬了扬头,优雅地用指尖摁了摁眼角:“但陛下毕竟是儿的父亲,生身之恩理应报答。”
第八十二章
姚煠邈说完,举起了长剑斩向自己的腿部,连嫁衣带着肉就这么落到了地上。
厅堂一时间被血腥味充满,姚煠邈的大腿血流如注,因为疼痛,姚煠邈没能握住那柄剑,剑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叮当”脆响。
姚煠邈咬着牙,从牙间挤出一句话:“父亲赐儿骨血,儿如今还给了父亲,自此儿与父亲再无干系。”
“你……”姚百汌呆愣半晌,才斥责道,“孽障!皇家儿女,怎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如此失态之举!”
姚书会对姚百汌的斥责感到愤怒,姚煠邈这么做是会有性命之危的,可就算在这样的时刻,姚百汌想的仍是君臣夫妻父子的纲常。
姚煠邈说完,并不理会姚百汌说了什么,再次捡起了那把剑,以剑为拐杖,吃力地站了起来。
她目光平静,动作迟缓却坚定,拄着剑一步一步地往外走。血顺着她的腿往下流,每一个刺目的红脚印都撩拨着在场所有人的心。
姚书会看得眼眶发热,这是姚煠邈作为子女的反抗,惨烈而惊心动魄。对方恐怕想和父母割裂已久,谁也不知道她内心有多少惊涛骇浪隐藏于平静的面容下,更不知道她积攒了多久的勇气才能做出这看似破罐子破摔的自我攻击行为。
“姚娘。”
姚书会喊住了姚煠邈。
姚书会特意不叫对方公主、也不唤对方永乐——这是对对方摒弃自己身份的尊重。
姚煠邈停下了脚步。
“伤处包扎一下再走吧。”
姚煠邈点点头,将嫁衣脱下,利落地为自己的伤口做了包扎。她朝姚书会拱拱手:“修文,后会有期。”
姚书会点点头,也道:“后会有期。”
姚书会又对群臣道:“诸卿受惊了,让诸卿见笑。冤有头、债有主,我与各位素来无冤无仇,自然不会让各位遭受这无妄之灾,诸卿可放心回去。至于喜宴——”
“书会已有了心上人,待此间事了,定会大摆宴席,恳请诸位届时赏光;也算是书会准备的一点微不足道的赔罪为诸位压惊。”
群臣纷纷交头接耳,这是放他们回去的意思了,而姚书会提到的喜宴是拉拢、也是威胁,他们如今承了姚书会的情,能够全须全尾地回到家中,到时候若不参加喜宴那便是不识好歹了。
姚书会目送作鸟兽散的群臣们离开后,朝姚百汌身侧的太监道:“磨墨来。”
太监看了一眼姚百汌,不知该不该听姚书会的话,姚书会笑着抚了抚扎在姚百汌大腿上的匕首柄,威胁之意再明显不过。
太监慌张地应了是,连滚带爬地磨墨去了。
姚百汌毕竟当了多年的君主,此时不可能不明白怎么回事,他沉声问:“你要朕拟圣旨?”
姚书会轻笑一声算是默认。
姚百汌问:“你要取代朕?”
姚书会俯在姚百汌耳边道:“我可不想这般劳碌,你下诏退位,由六殿下继位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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