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长孙一家如今?”
周藏晏颇欣慰地饮了口茶:“如今倒是升了官,成了国子监祭酒。当初他托人将名册送来时还附上书信一封,信中说是长孙夫人恐他因此惹是生非,便劝他莫要再深查。他信不过别人,只得将名册与我,但其中的具体细节还是只有他本人才知晓。”
高泞浅浅“嗯”了一声。名册他看了,上头的东西不似凭空捏造,纸张笔墨也俱有磨损,看着不假。早前他就怀疑过为何周藏晏待他一个下人这般好,倘若周藏晏所言属实……
他在心中权衡了利弊,还有这八年来的恩情。高泞缓缓开口:“长孙祭酒如今可在京中?”问得直白易懂,他必须得去见一见长孙彧。
周藏晏将空杯轻置于案上,重新看向他:“此次前来便是为此。你若愿意,明日我便带你去长孙府拜访。”
“嗯…可还有人知道我的身份?”不论周藏晏说的是真是假,以防万一,高泞还是得问一句。
周藏晏暗暗“啧”一声,有些失望。原以为说了这么多对方便能托付信任,未料还是如此。也不知是谁把这孩子教得这般警惕。
哦,好像是他自己。
想着他轻咳着,又佯装无事继续道:“除我以外无人知晓。你呢?那从营中拐来的役使想必与你是府中旧识吧?”
高泞没否认,“嗯,亦仅有他知。所以还望明日出现在长孙府的人是高泞,而非那应死之人。”
“自然。”周藏晏笑道,面上依旧是八年前那副和蔼。“也该把那匕首收起来了。高泞。”
齐福独自在府里散步,他有些说不出话,实在是不知为何高泞会牵扯上李晚玑这样的人。
方才他在院子里跟着卢怀钟赏花,卢怀钟举止得体,虽不及夫人那般优雅大方,但起码在相处间让人觉得愉快。花儿很漂亮,还散着淡淡香气,院子也很漂亮,里头还有个精致的小亭子。
……小亭子里还待着个李晚玑。
齐福看见那坨影子便戳了戳卢怀钟,问道:“那人真是高泞哥哥的哥哥?”
卢怀钟一愣,有些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那两个人的关系,“……如果按年纪来算,是这样的。”
看着对方支支吾吾的模样,齐福疑心更重,皱皱眉只应了声不太情愿的“哦”。
卢怀钟很快被叫去处理事务,说一会再来陪他,但齐福的注意力全在李晚玑身上,他看见李晚玑从亭子离开又大摇大摆地在府里溜达,下人们见了他还都要行礼问声好。
很诡异,实在是太诡异了。
直到他看见李晚玑去找高泞,屋子的门被人死死关着,他把耳朵贴在门上,便听见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疼不疼啊?”是李晚玑的声音。
“那哥哥下次轻点?”高泞带着笑意回应他。
齐福越听越觉得奇怪,一壮胆直接敲响了面前掩着的门。“哥哥!我有急事找哥哥!”
屋内二人对视一眼,“进来吧。”
“发生什么了?”高泞见到齐福便满脸温柔。
齐福定睛一看,他的高泞哥哥正赤着半个身子,身上除了旧伤,还添了些新的抓痕,李晚玑则站在一旁,手里握着个小药瓶。
“哥哥身上怎么了?”齐福问着,又跑到人身后看,才发现高泞背上的抓痕要比胸前的来得更多也更深。“怎么会这样!是谁欺负哥哥了!?”
高泞先是一愣,随后看着李晚玑笑道:“他弄的。”
李晚玑瞪他,小声嘀咕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你!”齐福急得说不出话,咬着牙冲李晚玑投去一个软绵绵的恐吓眼神,看了眼高泞又看了眼李晚玑,一跺脚,跑了。
从高泞屋里出来他就在想,以往府里那些人都说什么穷苦之时无人问津,但到哪日飞黄腾达了,就有无数“远房亲戚”冒出来投靠。不仅要在别人家里白吃白住,还伸手要钱花,倘若是被拒绝,还要在大街上骂人是白眼狼,有钱就丢了良心。
齐福越想越委屈,走着走着鼻子一酸,忽然开始抽泣,分明他哥哥那么好那么善良,有了好吃的第一个分给他,怎么会遇上这样的坏人。
“呜呜……”他哭得好伤心。
不行!他用力抹掉脸上的泪水。他要救高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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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福:呜呜呜哥哥那么好呜呜呜
*小福跟同龄人比是相对不太成熟也不太聪明的孩子。大家都对他很好捏!
(嘿嘿,迟了一会,嘿嘿。
第81章 好巧不巧
翌日,周藏晏按照约定带高泞去长孙府,长孙彧瞧着就是副儒雅的书生模样,端坐在厅前候他们到来。
若是爹还在人世,兴许也还能这么神采奕奕,高泞想。
见周藏晏身后带着个人,长孙彧让他们一同坐下,但高泞只是站着,一言不发地朝座上之人行了个礼。
长孙彧先是满意笑笑,随后便听见周藏晏与他道:“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
他见过高泞,知道这是这段时间里京城的风云人物,而话里的意思也自然知晓。长孙彧摸了摸下巴,很快挥手给二人上茶,问道:“怎么想到来京城了?”
周藏晏抿茶一笑,“这都多少年没见了?不瞒您说,此次来京是想问问关于这个的事。”他从怀中掏出名册,放在手边的桌上。
许是没想到周藏晏的目的在此,长孙彧愣了一瞬,眼底的色彩沉了几分:“唉。”
他继续道:“当年觉得事发突然,细想又颇为蹊跷,皇上派人查了足足一月也未有眉目,但我冥冥中总觉着不止那么简单,便让手下暗查,结果让我们找到了个小乞丐。那小乞丐说每逢年岁之时都会在高府附近蹲着,等老爷夫人出来了总会赏他些银子,前去拜访之人多半也会如此,当是图个喜气。而正因如此,他便能将前去拜访之人的样貌记个大概,手下将那些人的穿着打扮与长相特征报于我,我便大致有了个数,理了这一名册。”
高府独子的生辰在大年初二,倘若长孙彧大年初一忙碌未去,也定会在高瑥宁生辰那日亲自送上厚礼。朝中之人也就那么多,每年皆去高府阿谀讨好的也只有那么几个,哪怕是高廉清受人弹劾,在朝中的地位依旧无人能及,长孙彧就此产生了猜想——是否当日未去之人早就知道高府即殒?
长孙彧:“只是未想到周校尉还记着,廉清泉下有知定会感慨有如此挚友。”
周藏晏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若没有您整理出这份名册,哪怕我们察觉不妥也难寻突破口。”
长孙彧满脸惋惜,端着茶杯久久未动,只识得一个劲地唉声叹气,“唉,从未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倘若是当年廉清没开口让我少与他往来,恐怕连我也要焚成一捧飞灰。”
周藏晏向旁瞥了一眼,他看得出高泞想问又不好开口,便主动询问对方:“此言何意?”
“当时正值新皇登基,先帝曾嘱咐廉清要好好辅佐下任君王。廉清于当今圣上而言不止是先帝旧臣,皇上做决定前亦是三思后行,定会先从廉清那采纳意见。久而久之却惹人不满,朝中有人认为是廉清逾矩,企图只手遮天。我当时虽还只是国子监助教,但他依旧让我与他少往来,避免有人以此做文章,将那些莫须有的猜想牵连至我。”说着,长孙彧的表情越来越难看,几十岁的男人仿佛随时要哭出来一般。
虽早前就听闻国子祭酒长孙彧过分感性多愁善感,如今亲眼见到了,周藏晏倒还是有些不适应。他赶忙转移话题:“收到名册后我又去见过几人,旁敲侧击问了他们事发前一日在做什么,亦将些有嫌疑之人补充在名册之上。但也不能单单凭此便断定名册中出现的人就一定与此事有关。”
名册上记着的约莫有二十余人,若是挨个调查,要下一番苦功不说,该怎么在京城中掩人耳目地查又是另一难题。
长孙彧点点头表示赞同:“还有一点。这一夜间没的是整个高府,也并非是在城外遇刺受害,想把这么大件事瞒过去,定是用了什么法子来粉饰这一切。可至于究竟当时有什么异样,也再无人知晓,都随着那一堆废墟灰飞烟灭了。”’说着他又心怀不甘地叹了口气。
周藏晏偷偷看了眼身旁站着的人,对方脸上尽是出乎意料的平静,反而让他看得心中一怵。
“唉,年少之时廉清还与我一同看话本,一同被先生罚抄书,甚至还说等以后两家孩子长大了一定要结成亲家……真是世事难料,他清廉一生,却是葬身于那无情的火场中。”
闻言高泞脸上终于有了些细微的变化。结成亲家?什么亲家?
周藏晏心中一乐,勾了勾嘴角,“这么说来,令媛也已及笄,如今可是有婚配了?”
长孙彧摇摇头,嘴里还念叨着要是周藏晏有儿子,指不定现在他俩才是亲家。
周藏晏笑着,不如就借此给高泞和长孙府拉条红线?既然是高廉清和长孙彧定下的娃娃亲,那他不如成人之美,替故友了了这桩心愿。往后高泞的路难走,即使查出真凶也未必能完美脱身,但若是与长孙府攀上关系,总也是多了个保障,相信那些人也不敢轻易对高泞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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