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虫 完结+番外 (竹叶青seven)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竹叶青seven
- 入库:04.09
前面二十二年,我相信总有一天会遇上合意的姑娘,执她之手,相伴至老。即使没有动心的,依媒妁之言娶个贤淑姑娘为妻,与她一辈子相濡以沫也很好。
然而这个信念被卫彦颠覆。
最初的慌乱沉淀后,他的一举一动忽然清晰。我回忆得多了,甚至分不清哪些是他实际做过的,哪些是自己幻想的。这些天我喉咙常常发痒,挠也不能缓解,皮肉像有记忆一般不断重复舌尖舔舐过的感受。
除夕后半夜,偶有零星爆竹声,更显得万籁俱寂。心思芜乱间,我甚至做了一个不甚清晰的春/梦。半梦半醒时,那些肢体交缠却通通褪去,只留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胸腔中的蝴蝶在细雨中煽动翅膀。微凉,麻痒,带着针扎的细微痛楚。最后引发一场风暴,铺天盖地席卷一切。
顺其自然,我想,不再辗转反侧。
大年初一,开门大吉。各家各户都放起开门炮仗。爆竹声后,碎红铺地,灿若云锦,正是满堂红。
沈涟换上了我制那套艳红新衣,足踏黑靴,站在医馆门槛上朝外看。
门外满街瑞气,映衬他一身艳红,没有流于浅薄,反而别有翩翩少年的风流气度。
我对一桩事上了心。站上另一侧门槛,拍拍他肩膀。
他侧过头,夸张地拱手作揖:“新春大吉,出入平安。”
我也夸张地作揖回礼,随即郑重:“沈涟,你想去杨夫子的私塾中念书吗?”
沈涟本身粗知字义,而这些天他的言行我看在眼中,觉得他跟着我做药童着实被埋没。
沈涟问:“杨老夫子的私塾好不好?”
我说:“很好的。杨老夫子原是国子监祭酒,他致仕后,在长安城西南开办私塾传道授业。而且他每到逢十的日子便来草市镇义学中,为贫寒的小童授课,很受人敬重。”
沈涟问:“我十三岁了,现下念书考功名来不及了吧?”
“你开年入学还来得及操童子业的。若通过县试、府试和院试,便可作外舍生进太学。虽须缴纳斋用钱,但我可以负担。”我曾幻想将这些告诉亲儿子,“我不强求你中举。但只要有小小的功名傍身,你就会好过不少。仕途要比务农经商,抑或像我一样悬壶济世要好太多了。”
他猫儿眼略略一眨,直视我:“李平,你容我想一想。”
“如果你是因为刚熟悉禾木医馆又去陌生地方才犹豫,”我循循善诱,“那杨老夫子的私塾离草市镇并不远,放课就能回来的。”
他低头看地上碎红不语。
我凑上去揉他头发,问另一桩事:“你叫燕捕头一口一个‘大哥’。为何到我这儿就直呼名字?来,叫声大哥。”我假意咳嗽两声,又问:“要不叫爹”
他勾唇,眉目间有点倔强:“李平。”
算了。我笑嘻嘻唬他:“沈涟!”
他说:“我出门看各家春联去。”他出门时努力板着脸,但从左侧看去,还是现出了浅浅的梨涡。
入学的事我打算过些日子再与他商议。
大年初二,我与沈涟一早叩开了寡妇门。她惊讶地福了一福。沈涟直接闯进去,环顾一番后朝我道:“原来暗娼家里是这模样,我们告官后定能拿赏银。”
我进去拽住他,冲妇人说:“小孩子不懂事,夫人见谅。”
那妇人面色发白,双手拉扯衣角环佩,口气强硬:“你们到我家是作什么来了?”
我只得单刀直入:“夫人,我们无意与你为难。只是想问,腊月二十二到腊月二十四褚明去世这三天,你见过什么异状没有?”
妇人放开环佩,哼了一声:“那天我就讲过了,你自可以去问燕捕头。肉市那么吵闹,我能知道什么紧要的?”
不想无功而返,我和气问:“夫人你再想想,真的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沈涟挣脱我的手:“她胡说!有一晚我背着你来肉市背后玩耍至早上,夜里明明看到她,她明明…”他似乎羞于启齿,后退几步,脸藏到我背后。
我皱眉:“夫人,我只想友人死得明白。此间言语再不会说与第三人,望你直言。”
妇人局促不安。沈涟复从我背后探出头,我摸沈涟绑发带。妇人开口:“不错。那晚刘五家,的确有些奇怪。”
“咦”我问,“不是褚明家吗?”
第6章
标题:半夜剁肉
概要:你长于勾栏,我无意苛责你信口雌黄
她寻张椅子坐下:“不,是刘五家奇怪。腊月二十三那天,我想着快过年了,今年又有些积蓄,不该开门做…皮肉生意。谁知道老相好喝得半醉跑来,我没奈何,只得顺着他。丑时二刻…也许是三刻,我不太清楚,到处黑漆漆的一片。我送走老相好,提着灯笼回来,路上经过刘五家,听到他家里哐哐哐的。肉市白天嘈杂,晚上却很安静,那个声音非常大。我以为是刘五…”她喝了口茶水,“于是我冲刘五家喊:‘刘五,你大半夜的剁什么肉还要不要人睡觉了?’没想到探头出来的却是刘五娘子,她满身是血瓮声瓮气地说:‘我剁肉关你什么事?’我不敢惹她,赶紧回家。回家缓过神来,我想,刘五娘子晚上剁什么肉?这事恐怕不得了。腊月二十四,燕捕头和你来褚明家中,街上都在传褚明被人剁了。我又惊又怕,觉得剁肉和褚明之死或许有干系,在燕捕头那里就想说出来的。但我说出来就要解释深更半夜,我一个寡妇为什么会在街上?这些营生差爷平常不管,但报了官就说不准了。因此我一合计,只得…只得把这些都憋在肚里。”
她犹自发抖,话尾带上了哭腔。我拉上沈涟悄悄退出去,路上我说:“咱们再到褚明家看看。”
开斜对面褚家院子门时,我略微责备沈涟:“方才怎么那样莽撞?一进门就得罪人家。”
沈涟反问:“若是和和气气的,她肯说吗?要拖多久才会开口?”
我回道:“那你也不该戳人痛处,总有别的法子的。她一个寡妇多少有难处,又看到不得了…”
他截住话头:“李平,你心肠太软,与那等油滑妇人打交道,恐怕会被绕进去。其实我与你一般,也不愿逼迫她,只是需要速战速决。”他开口两次,先语焉不详猜测妇人身份令她惊慌,进而以报官相胁,后…
“小涟,你什么时候去过肉市玩耍”话没说完,已想到他是诈寡妇。腊月二十三日,他跟着我跑来,不过匆匆一瞥,市场上又都收摊了,他还能看出是肉市,再掐准妇人可能外出的时点使诈。
他应道:“嗯?”
我停步,半弯腰平视他:“以后莫对我撒谎。你长于勾栏,我无意苛责你信口雌黄。仁爱礼义信慢慢来。但至少对我坦诚。”
他揽住我的腰,头埋在我心口,闷闷地说:“李平,那你也要相信我。我…不会害你。”
我猝不及防被他带些脆弱意味地撒娇,立即拍了拍他的背。我身材一向不厚实,这会儿被他依靠,居然生出顶天立地之感。
进入褚家后,褚家并无大变化。我从前他从后,分两头向中间搜寻。沈涟忽然招呼我过去,举起一枚官制剪头说:“我在地上找到这个。”再搜寻没有多的收获。我说:“拿回去吧。”
箭头摆回禾木医馆的前铺看诊桌上,我与沈涟皆有些沉重。
褚明说旧相识“欺世盗名,两面三刀的畜生!”
他为人刚正不阿,铁骨铮铮。
“我还以为,过了这么多年,他…”
褚明治过他的伤,与他相识多年。
我说“我去知会燕捕头…”
褚明却阻拦“不用了。”
一幕幕在脑中旋转,最后定格在官制箭头上。
褚明不会有,而他不会没有。沈涟亦抬头看着我。所有的事有一个人符合。我们不想怀疑他,又不得不怀疑。他正为褚明之死气急上火。
我问:“会不会是燕三杀了褚明可是为什么呢?”
沈涟皱眉。这时门被敲响,叩三下,停顿一下,再叩三下。
-
我开门。门外站着卫家影卫,身后候着鎏金的马车。三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套在车头。为首那人说:“小公子腹痛,烦请李大夫过府看诊。”
于是沈涟背上我的随身药箱,我和他一道上了马车,一路飞驰进卫候府。卫侯府名为府,实为三个山头,内散布四十座宅子,有湖有林子。入卫候府大门在半山腰,道路宽阔,两旁绿树成行,貌似安宁无比。但卫侯是真的天子封侯,一有异动,绿树上头便有无数官制利箭嗖嗖射出。
沈涟在马车中问我:”小公子是谁?”
“小公子叫卫瑾。其实他不算很小,比你尚大三岁。但他排行小,平常喊他卫八公子亦可。”我小声感慨,“单以卫侯所拥的十六位有名分的娇妻而言,卫家子嗣着实太少。”
沈涟说:“他只是腹痛都要你到卫候府出诊吗?”
“他是卫候幼子,分外金贵。有点什么不舒服都要我出诊的。”我回忆说:“我第一次诊治他喘症的时候,他每日用钱就有一万之巨。我发现他日常用度再照原样下去,非得一命呜呼不可。我那会开的药方朴实,他的大丫头香薷还不乐意。我不得不写熬制汤药须用一尺高的珊瑚,成形人参的须。香薷才欢喜照办。”即使熬制汤药所费柴火甚少,我也因暴殄天物惋惜许久。沈涟愣了一下说:“我身契十三两,之前在南风馆中都是数一数二的高了。他每日用钱就有一万之巨。”我安慰他,“人各有命。你是流民,而我十五岁也流落利州城外。现下不算小公子的诊金,我一月也只得四五两。”他说:“我不大听天由命的。”说话间马车从大门驶入,又跑近两刻,停在小公子宅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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