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虫 完结+番外 (竹叶青seven)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竹叶青seven
- 入库:04.09
谭青“是的,昨晚开战。”
我颤声问:“那他……他输了么?”
“他没有输。”谭青领我走向蒙布大桌。
我说:“天一教的教主败于六阎罗手下,那是不大光彩的。”
“莫非你真以为卫彦无所不能?昔年能与教主石向天一战而还者,唯有齐进。”谭青的声音里有尊敬,“他若练完天一心法,对上石向天或许有一丝胜算。但他没有,他卡在了第八层。所以第三场赌局从开场那刻起,他就不可能赢。你未得见他与教主决战的盛况。所有人都想见证天一心法的威力,可所有人都知道他会死,只在于拖的时间长短。”
“第三场,是平局。”他慢慢拉下桌上蒙着的布,“平局的意思是,所有人都低估了卫彦,他硬生生地将教主拖到同归于尽,血沸而亡,坠入海中。连唐柏也在我旁边惊叹,他哪里来的求生执念,竟能撑到这种局面?唐柏跳入海中捞起他,然后天上有星大亮。该是四神都为他叹息。”
布下不是桌,是一具石柩。风雨自窗中飘落,湿我前衫。
“你没听懂?那我再说一遍,”谭青摸着石棺,有点怜悯,“卫彦已经死了。” ”你骗我。”我笑,“色神莫与凡夫俗子戏谑。快叫卫彦出来见我。”
“我扶他的棺回到分坛。”谭青从棺前退开两步,“纵然我不能理解,但他昨日中午说,是死是活,他在原地,等你。”
我专心致志地以指起棺钉。沈曜抓住我的右手,指上鲜血立刻顺他腕滴地上,溅起点点血花。
我左手扼他脖颈,他不躲。
我盯着他一字一顿:“你是不是知道他会死?”
“是,我知道…”他拨开我左手。他喉咙上指印宛然,表情一片空白。“我知道第三场赌局会要他的命。”沈曜手肘向后,推开沉重棺盖。
我撞开他。卫彦躺在里面,无声无息。他的左侧眼角至下巴多一道斜伤,深可见骨,脸上是破败的灰白。谭青说:“那是石向天最后一招‘指尖焚’留下的,愈合不了。破相了。”
我说:“破相而已。破相好养活。”
我笑着去握他的手:“卫彦,你待我最好,别再逗我。”
他的手冰凉,脉搏静止。他这样躺着,一动不动。
我的声音开始发颤:“卫彦…你别吓我,快起来!”
眼前逐渐重影,我伏上石棺:“卫彦,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想好了,带你回草市镇的。”眼底血色弥漫,世界摇摇欲坠。
“我要带他回乌斯藏下葬。”谭青忽而惊呼,“李平你的头发…”
我挥手赶耳边的嗡嗡作响。沈曜说:“对不住了。”我颈上挨一个手刃。
仰面栽倒时,我执拗地大睁双眼瞪窗外。
雨丝绵绵,扎入眼里如刺如针。
永熙二年五月七日,我在沈令斌别院醒来。我直接撕开手指纱布,起身将脸埋进水盆,门外谭青声音:“时间…治…”与我不相干。
我回利州了。我理所当然地叫了一声:“卫彦。”他总这样没有存在感。等了一会儿,没人出来。
我神志恍惚地抬头,铜镜映出我的面容,扭曲又模糊。鸟衔花巾环下,鬓边白发正往下一点一点地滴水。
不对。
我猛地拉开衣襟,胸膛完好无损。
五指成爪,我想拽出胸腔里扔在砰砰跳动的东西…徒将胸膛抠出道道血痕。
不对!不对!那里明明被挖出来了,不该这么完整!
我一拳砸在铜镜上,铜镜四分五裂。掉入水盆中的每一个碎片都折射出人影,每一个人影都完完整整!分毫无损!
我抓起碎片,想要捏碎人影。碎片被击碎。
“爹爹要硬攻儒州。你跟我随军。”沈曜踩在门槛上冷冷地看着我,“别忘了你欠律依的。照顾她是你分内之事。”他离开。
“舅舅,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律依从门口怯生生地探出头。
我听而不闻,只觉得她太吵,于是耐心哄:“律依,你赶路不累吗?舅舅哄你睡觉。过来,你不是很喜欢我吗?我很感激。要不要我教你利州民谣?”
律依捂住耳朵尖叫着转身跑掉,一路碰倒沈令斌别院中不少东西。
我迷茫地追在她身后,追出沈令斌别院。
她是我的责任,不是吗?我欠她的,所以要好好照顾她。
我好言好语哄她,她为什么要跑?
为什么行人都惊讶地瞪着我?为什么他们都躲着我?为什么每个人都要离开我?!
律依施展轻功,街上瞬间失去了她的踪影。
我瘫在地上,有人拉起我:“小兄弟啊,这世上没什么过不去的槛。来来来,我请你喝酒,一醉解千愁。”
辛辣下肚,我连连呛咳,胸膛中巨大的空洞仿佛被灌满。
我的情人去世了,因此我染上了酒瘾。就是这样简单。
酒醉之后,万物焚烧殆尽。连同我一起。我很喜欢。
第63章
标题:枉领军棍
概要:陛下待我优厚,我要报效陛下,却吃了败仗。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而我酒瘾好转,是永熙二年十月十日。早间,我从紧挨沈曜的营帐中低头溜出去。律依拦在我面前说:“舅舅你不记得了么?昨晚你好不容易吃米饭,吃着吃着呛到饭,碗里咳了好些血。”是有一点红落在白米饭上,但我记不清了。压住莫名怒气,我只对律依说:“我昨晚昏了头才想吃米饭。你让开。”律依让开:“喝!喝!喝!喝死舅舅算了!”
我逮住过往兵卒问:“咱们是到哪里了?”“檀州东的南丰郡啊,才拿下的。”我问:“怎么入城?”那兵卒打量我说:“哟,你不受军令约束要进城啊?往西两里就南丰城。”
我迟缓点头,驼背缩起脖子,摇摇晃晃往西走。日头颇大,我不得不眯起眼睛。走得一里半,不小心撞到人。鞭子劈头盖脸地抽到我身上,“哪里来的闲人?鬼鬼祟祟地在营中做什么?”挥鞭人约莫十五岁,容貌如庭前芍药,娇艳而有格。我睁眼,她柳眉一竖,“刷”一鞭抽我脸上,接着一脚踹倒我。
我倒地舔舔嘴边咸咸血珠。她小巧左足抬起,又要踹一脚过来,鹿皮靴上的明珠扣润泽流光。于是她踩到我腹上时,我双手合抱她左足,胡乱咬她靴上嵌的明珠扣。抽在身上的鞭子立重立急,一旁有丫鬟叱:“大胆狂徒!你可知自己咬的是檀州的公主谢余容?你你你…你快放了我家公主!”
我浑不在意,咬下这颗明珠至少管一月酒钱。过一会儿鞭子停了。谢余容抱住那丫鬟说:“泽兰,抓紧我,不要被这人拖倒了。”我松口松手,含住咬下来的明珠爬起来。
鞭子被谢馀容扔在地上。她手对我高高扬起又警觉垂下,面上犹带晓露痕。然后她跺了跺脚掩面跑走了。泽兰撂狠话:“公主专门来探沈都校的,回头有你好果子吃!”
“噢,沈曜升到牙门都校了啊。”我冲她咧嘴一笑,泽兰惊叫一声,同样转身跑了。小步碎碎,跑得挺快。
我吐出明珠,在外衫上擦了擦,随手揣进怀里,晃到南丰城中吃酒。
我在酒肆中寻角落坐下,拿身上最后两分碎银叫劣酒。前面众人起哄,有一人忽然一拍桌子大声吹嘘,“…哥哥我走南闯北什么事不知道!盛军所向披靡不假,但儒州不是那么好拿下的。这次儒州派大将于行成来守碣石谷,昨日早上两万盛军就吃了一个大大的败仗!统万人的检校司空关涛在碣石谷一役中都折了左臂。要不是沈曜都校去救,连命也得折在碣石谷。”有人说:“盛军中的沈都校号称容色无双,可是真的?”吹嘘那人说:“那是,我亲眼见过的。沈令斌的世交,檀州谢政忠的独女谢余容,见他一面之后就不顾礼法常去营中探…”旁边人说:“这乱世讲什么礼法?”吹嘘那人说:“讲不讲礼法,总之不来探你的。”众人起哄中,有面熟兵卒拍我:“李大夫又在喝酒吗?沈曜都校只怕要挨罚。你不清醒时治我的刀伤也强过军中那杨文裕大夫。要不你赶紧回去?”
我揉头答应:“好。”他又说:“我出来这事,你不要同旁人说。”我说:“那是自然。”
我回营帐,律依正往外走:“舅舅,沈曜在校场。人人都说他救了关涛,为什么倒要他挨罚?”我牵上她说:“咱们去看看吧。”她展开轻功:“我带你。”到校场边的高处,我与律依躲到大树后边,谢余容和泽兰也在。谢余容怒瞪,我说:“我和你一样,也是来看沈曜的。”谢余容不吭声,细腻雪白的耳根微红。沈曜真有一段好姻缘。
底下校场黑压压一片,有十列,单列百人,合起来上千。我说:“我还以为军中所有人都来。”谢余容从旁开口:“全来哪可能?按服饰看,队末的都是统百人的从马直。”队列右前方有个汉子骑在马上手持银枪,约莫二十五六岁。每列有一人往复纵马。沈曜在右二的队列来回扬鞭策马。阵阵呼号声中,他的明光铠在光下极为刺眼。沈令斌带着四个牙兵,在我们斜前方现身。他正对底下队列振臂,纵马的十员猛将归位。场内肃静,独剩马匹的喷气扬蹄声。然后左下担架抬过来一个断了左臂的汉子,浓眉大眼,正是关涛。沈令斌说:“枢密副使沈裴!牙门都校沈曜!”沈曜和那银枪汉子都到沈令斌面前躬身。沈裴脚步虚浮,果然惯于狎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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