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不管是谁的人,洛无尘这话都会传出去,至于会传到谁的耳朵里,洛无尘觉得不难预料。
风来信。
邵雪月怎么都没想到,不想委屈自己住了间不算招摇,也不算寒酸的客栈,会把自己亲自送到狼嘴里。
邵雪月听着派出去的探子来报,在听到洛无尘对皇帝说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娶亲的时候简直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楚陵就在旁边像是看一个傻子似的看着他,觉得邵雪月实在太好骗了,这话怎么听都是哄人的,骗骗皇帝就算了,邵雪月身在江湖,还能不知道?
“不能娶亲?练的童功?亏他能扯。”邵雪月是真的觉得好笑,据他所知,别说童功,洛无尘连内力都没有,练个屁的功啊。
不过转头,邵雪月就朝三煞中的血煞道:“这么好的事怎么能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去把这好消息告诉天下豪杰,让他们也听听这消息,总归不能我一个人乐呵嘛。”
楚陵:他觉得邵雪月在找死的路上走得越来越远了,被洛无尘欺负得这么惨都还没吃到教训。
血煞立即领命跑了,没两天,洛无尘不能成亲,这辈子都只能当童子的消息就被邵雪月广而告之,整个雍国都知道了。
这消息传到傲风山的时候已经是三日后的事了,疯赖子倚在自家那位怀里,疯赖子虽然疯名在外,赖皮的名声也在外,可是从不在吃穿用度上委屈自己,而且驻颜有术。
虽然已经快五十的人了,一张脸看起来却也不过二十有五,实在年轻得有些过分。
他捏着一张信笺,看着上面写的京都近况,缓缓把信笺揉成一坨,然后在他手中化为齑粉。
“这小崽子……”
洛无尘的名字是疯赖子取的,就连姓氏也是承得疯赖子的姓氏,疯赖子原本就姓洛。
身侧人得了疯赖子的好,同样有着一张年轻的脸,他侧头看着身侧人,温柔道:“寒衣,无尘定然不是有意……”
“不是有意?你觉得他还能是无意?老夜,也你太宠这小崽子了。”洛寒衣瘪嘴,夜绍溟当初亲自把十年内功传给洛无尘的时候,洛寒衣是一百个不愿意,夜绍溟怎么都是他的人,但是耐不住夜绍溟喜欢那小崽子。
为此洛寒衣醋得不行,并没有告诉洛无尘夜绍溟是主动给他内功的,硬被他掰扯成了自己逼的。
“现在天下都传这小崽子不能成亲,他那身医术可是我传的,这不是说我也是一个活太监?”洛寒衣憋屈死了,怀疑洛无尘是在报复他。
夜绍溟听得这话,只得哄着洛寒衣了。
能怎么办?手心手背都是肉。
听着夜绍溟为洛无尘说好话,洛寒衣瘪嘴,他才不听,他都听多少年了。
“当初我从乱葬岗把他捡回来的时候,你也看到了,这小崽子心思多着呢,故意这么说,指不定在打着什么坏心思。”洛寒衣自觉自己对洛无尘还算了解,不论自己怎么对待这小崽子,他都一副「师父你都对」,让洛寒衣本就有些暴躁冲动的性子愣是吃了十多年的憋闷气,偏偏又不能对他做什么。
“你这刀子嘴豆腐心,能不能不要用在无尘身上。”夜绍溟刮了下他的鼻子。
讲真的,这动作难免幼稚又油腻,可洛寒衣就吃这一套。
别人眼里他能又疯又赖,就连洛无尘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两人真容,可只有夜绍溟知道,洛寒衣当初冒险救洛无尘的原因。
前朝皇族不能死绝。
洛寒衣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看着京都的方向,轻声道:“听说,那位也去了京都。”
夜绍溟听他如是说,自然听出了洛寒衣话中的担忧。
“是啊,也在京都,听说一个月前搬过去的。”
“确定不告诉他,他还有个兄弟活着?”洛寒衣有些犹豫。
他跟夜绍溟避世多年,洛寒衣以疯赖子之名行走江湖,夜绍溟便以断头刀之凶名在江湖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两人在江湖上,具是传说般的人物,洛无尘单知疯赖子,却不知夜绍溟断头客的名号。
纵然他有一颗七巧玲珑心,也参不透这俩究竟在玩儿什么鬼东西。
“告诉了他们,你觉得,无尘还能如现今这般吗?现在的雍国不是以前的霁国,霁国百姓始终没有现在的雍国百姓狠毒。”
霁国百姓无论怎样,心中都存有「善」之一字,这是霁国国之风骨。霁国毁于「善」之一字,成也于「善」之一字。
洛无尘始终自诩他要抛弃善念,可是在他把蓼实跟青黛捡回来的时候,他的善,就注定无法抛弃。
“善讨不着什么好。”洛寒衣倒在后面的草地上,看着天际星辰。
他已经竭力激发洛无尘的恶了,按理说洛寒衣的教养方式是很不人/道的,可洛无尘就是没有对他生出半分恨意。
就连洛无尘朝他拜别时,洛寒衣也没什么好话,这人却还是极为有礼地给他行了离别礼,好似这一走,就当真不打算回了似的。
别说洛寒衣能把他从阎王殿里拉回来一次,就算拉第二次,他也能拉得回来。
“哎呀哎呀,不说了,说起那小崽子我就生气,居然传我不能成亲,那我跟你算什么。”洛寒衣心里憋闷,嘀咕道:“可怜你那十年内功了。”
“我又不在江湖上行走,少了十年又何妨?”
洛寒衣斜睨了他一眼,眼神像个小少年似的骨碌碌的一转,翻身就把夜绍溟压趴了。
“嘿嘿,现在傲风山就我们俩,我们要不要以天为被地为席?”其实洛寒衣长得很好看,是一种轻尘中带着妖异的好看。
不过行为也是大胆得很的,就比如:现在他的手就已经不老实了。
“腰好了?”夜绍溟斜眼看他,那双眼惯来深邃,尽管脸上有一道碍眼的疤,可洛寒衣就是喜欢这道疤喜欢得紧。
那是洛寒衣亲手留下的,属于自己的烙印。
“哎呀,来嘛来嘛,别客气。”说完就要扒夜绍溟的衣服。
夜绍溟:他捏住洛寒衣不老实的手,正色道:“无尘之前说要送个九皇子过来,我估计那九皇子可能跑了,咱们去给他抓回来丢山里去。”
洛寒衣:……
“扫兴。”他帮夜绍溟理好衣襟,气鼓鼓地坐起身,“已经让人去抓了,得了我傲风山的应允,天涯海角他都跑不了。”
这边宋毓被他皇帝送出了皇城后,送别的人一走,他便折了道,绝对不去傲风山。
他不能让自己一辈子的心血毁于一旦,也不能这辈子都为宋默成而活。
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什么工具。
可是他跑了一路,就被人追了一路,追他的人就像猫捉老鼠似的,捉到他威胁一下,然后又让他跑了。
来来去去好多次,宋毓再怎么迟钝也反应过来,对方是故意的。
宋毓现今已经完全没有了皇子风范,身边的人都已经死绝,只有余他一个人,金银钱财也全掉了,要么就是遇见山匪劫道,宋毓还遇见了个女山匪,差点成了压寨夫人。
听过楚陵说过那么多外面的事,可是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外面,远比京城还危险,没了身份做庇佑,他什么都不是。
这一路熬得宋毓精疲力尽,已经沦为乞丐了。
等他到了边关的时候,却听说,有人拿着九皇子的皇子印前往边关,宋毓一听就知道是假的,他的皇子印被山匪当普通玉印给劫了,现在不知道在哪儿呢。
宋毓大概是真的被逼疯了,听到这消息就要去衙门自爆身份。
雍国乱成了什么样,怎么可能相信九皇子居然会变成一副乞丐样,当即当他假冒皇子为由打了一顿就扔出去了,将假皇子奉为座上宾。
当青黛乘坐马车下来的时候,看着躺在地上哭得一脸泪又捶地的宋毓,啧啧了两声,当即一撩袍摆直接进了府衙。
来人立即恭敬地将他迎了进去。
宋毓抬首时,只看到一个背影,不由得狠狠要死了牙关。
他不能低头,低了头就死定了。
宋毓想了很多,他心里原本是有一个人选的,可是路途遥远,他身上没有分毫盘缠,这一路……他多半要以乞讨为生。
身为皇子,在宫中不论多艰难都不曾乞讨过,乞讨也是需要技术的,宋毓拉不下皇子的身份。
他扶着被打得开花的臀,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面前写着的「府衙」二字,一股深深的屈辱感在他心间萦绕。
最后,他还是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这里。
天地之大,总有他的容身处,一定有!
而京都这边,且说三日前。
洛无尘头一天晚上从乾宁殿出来,第二日洛无尘不能成亲的消息已经被添油加醋成了一个活生生的活太监,有人惋惜,有人幸灾乐祸。
最高兴的怕得是澹台漭了。
翌日上朝的时候,各家官员全都用一种堪称怜惜的目光看着洛无尘。
洛无尘对此全部了然,甚至还有官员大着胆子走上前来安慰洛无尘,“丞相大人,虽然一生无后难免遗憾,可到底……唉——”
洛无尘:他听着这话怎么感觉有点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