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闲潭梦落花 (薄荷酒BHJ)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薄荷酒BHJ
- 入库:04.09
四下静了一瞬,众人都回想起白衣人行止之间,清寒绝俗的气韵,以及那一只偶然露出的,完美无瑕的右手。
“我想起来了!”一名江湖阅历比较丰富的中年男子突然将酒杯重重一顿,神色激动:“车马、衣着都尚白色的门派不多,他们多半是苍山云堡的人。而且,那白衣公子衣摆上绣有银色云纹,我虽没亲眼见过,但听说会如此穿着的,只有云堡的堡主!”
酒客们闻言,重又嗡嗡开始议论,苍山云堡位于幽云十六州一带,临近北境,近些年门下很少在中原行走,也难怪一时联想不到。
有人恍然说道:“我刚才在外面听见,有侍女称他为堡主。”
“云堡又怎样,”那黄山弟子尤自忿忿,“真想不明白,同是武林一脉,璇玑阁三年一度的帖子,他们居然拿得到,也不知哪里来的朋友肯送出这般天大人情。”
“这位少侠,你也不用想不开。”中年男子同情地望他一眼,慢吞吞说道,“换作是我,说不定也会心甘情愿地双手奉送。”
他见对方仍不明白,又道:“你且想想,苍山云堡的堡主叫什么名字?”
黄山弟子的江湖常识还是很扎实的,皱眉道:“我听说过,云堡前任堡主夫妇早年殁于战乱,只留下一个年幼独子,现如今应是十八九岁的样子,好像是叫做云毓。”
他觉得云毓的名字非常耳熟,熟到快要如雷贯耳的程度,但匆促间就是记不起因由。
更早反应过来的人已经惊呼出声:“云毓,不就是最新评出的江湖美人榜榜首?”
大堂里又一次陷入了诡异的寂静,继而就像开了锅一样,控制不住地变得沸腾。苍山云堡世代相传,最出名的有两样东西,一是嫡传的折梅心法,另一样就是冰山美人。不知是源于水土亦或传承,云堡门下无论男女,相貌都往往十分出众,历任堡主更是不乏倾城之色。
因此,当璇玑阁接受百晓生委托,推出兵器榜和美人榜时,大家尽管对于后者第一名居然不是女子而大感意外,但仍认为排名在情理之中,应是足够公正的。
遗憾的是,苍山云堡地处幽云,堡主十余年不曾外出露面,江湖中几乎无人见过云毓,故而大家只能对照三甲内其他角色佳人的容姿芳华,怀着好奇憧憬自行想象。
万万没料到,适才竟是擦肩而过了。
好几个年轻人已经忍不住离座,溜到楼梯前张望,恨不能冲上去一睹武林第一美人的风采。
黄山弟子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喃喃道:“罢了,我服气了。”
拥有远超常人的美貌,自然意味着更多的机缘,更好的资源,乃至更随心所欲的权利。只是不知道,以云毓的条件,会有什么难解之事,需要找上璇玑阁呢?
“所以说,就算没有柬帖,璇玑阁主多半也肯见人家的。”中年男子笑道,同样举杯猛灌一口,“毕竟,那是经过千挑万选,在他眼中,无人能比的最美之人啊。”
第二章
楼下暄哗如沸,云毓却并不在楼上。酒楼三层尽头有通向外侧的门户,他在掌柜的引领下穿过一道悬桥,进入后方另一座楼阁,沿着雕梁画栋的曲折结构前行一段,便来到一处布置清雅的厅堂中。
掌柜命人送上茶水,请云堡主暂候,随即退去通报。
四下安静无声,一路上的风尘嘈杂仿佛都被隔绝于外,云毓端起茶盅,洁白的官窑细瓷盏中茶水碧绿,清香沁人心脾。豫州距离苏杭路途遥远,想不到,在一座小镇上也能喝到上品的雨前龙井。
他掀起帽帷,轻轻啜了一口,厅中由于空旷而显得清寂,倒是与自己惯常居住的云堡有几分相似,莫名地,本来略微紧张的心情就舒缓了一些。
不一时,外间脚步细碎,一名侍女叩门而入,行礼说道,“云公子久候,请随我来,阁主已在等待。”
云毓于是起身,同着她再度走过回廊,心里多少有些异样,原来酒楼之后曲径通幽,尚有重叠屋宇楼台,占地与空间远比外观看上去要深邃,莫非整座璇玑阁就设在里面?看方位格局,那位阁主不至客厅,竟似是要在更为郑重的地点相见。
引路的侍女举止娴雅,神态自然,他也就暂时忍住了疑问。转朱阁,低绮户,行走的工夫并不长,却能感到脚下廊道回旋曲折,如同山重水复,渐渐无从辨明方向。
停下来时,云毓发觉自己置身于一间相当舒适的书房里,错落的楠木书架上或疏或密地搁着书册和卷轴,地面上铺了厚厚的纯白绒毯,檀木椅上则摆放同色锦垫。进门处,造型古拙的香炉兽口中吐出袅袅轻烟,馥郁厚重,是上等沉香的气息。
紫檀书案后端坐一名身着宽大玄色衣袍的男子,发色墨黑如鸦羽,姿态优雅,不失闲适。他脸上覆了半副银色面具,将前额、眉目尽数遮没。然而斜斜露出的下半张脸庞线条精致,嘴唇秀逸,只是肤色显得偏黄暗淡,想来已届中年。
他并未起身,而是略略颔首:“云少堡主远来是客,请宽坐。”
语声温雅清冽,略带沙哑,但又掺入了一丝奇异的缥缈之意,即使在房内方寸之地,云毓仍觉得这声音时而近在耳畔,时而又似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定一定心神,才拱手为礼:“久闻苏阁主大名,终得一见,甚幸。”由于性情清冷,纵然开口致意,态度也是冷冷淡淡。
在客位上落座时,他看见对方手中正拈着那张青蓝色的柬贴,如同对待一张普通纸片般漫不经心。
“少堡主无需客气,幽云与豫州相距千里,确然是远了些。”玄衣男子道,“况且,我还未正式接掌阁中事务,偶尔过来一趟,顺手打理几件私事而已。”
云毓怔了一下,他本不擅长与陌生人交谈,此时不知如何继续,唯有默然不语。下意识地,他又望了一眼面前男子的手,根根手指骨节分明,修长而秀致,肤色却比脸部白皙得多。
“此柬名为璇玑帖,乃是阁中最高等级,纵然所求之事千难万难,也绝无推拒,”玄衣男子见状,微微一笑,“也因为这般缘故,璇玑贴向不轻传,更不容许落入不明根由之人手中。而苏某的姓氏,当下武林中亦是少有人知晓。不知云公子的帖子是何人所赠,他还对你说了什么?”
云毓微有不豫,但思及自己得到的柬贴如此重要,璇玑阁欲探询原委、了解前情,也在情理之中。他毕竟是有求而来,犹豫一下便据实答道,“是小苏给我的,他的名字叫做苏聆雪。也是他告诉我,阁主的名讳唤作苏宴,乃是他的同族表叔。小苏为我指点了前来豫州拜访的途径,又先行启程知会,应是早几日就到了。阁主莫非没有见到他么?”
“原来是这样。”璇玑阁主若有所思,“我收到阿苏的传讯,但说得不甚清晰。他手中确实保管着一张璇玑贴,乃是我从前送的出师礼,让他有急事时作为凭据之用,竟是不声不响转给了你。”。
他凝目朝云毓注视:“既不是外人,长辈面前,还要戴着围帽说话么?”音调很是柔和。
云毓暗想,你自己还不是藏着半张脸不肯示人。然而眼前玄衣男子给他的感觉很特殊,既清奇峭拔,又高华尊贵,尽管捉摸不定,却莫名地令他有种熟悉而亲近的感觉,似乎十分自然地就会放松戒备,又在不知不觉间,被对方牵着走。
他出门时掩去容貌,不过是为了减少麻烦,并非有多在意。故而略一踌躇过后,便淡淡说道:“失礼了。”抬手将帷帽取下。
雪白帷布顺着帽沿飘拂滑落,流瀑般的乌黑长发随之直垂至腰下,瞬时之间,室内仿佛投入了一道清光。
群玉飞雪、月下瑶台,世间一应词句似已在这一刻失却颜色,不足以形容倾国美人的光华。他清泠潋滟的眼瞳有若寒潭秋水,令人甘愿沉溺其中,忘却繁华无数。方丈之地宛如为皓雪清辉所映,一时间判若别境。
璇玑阁主似乎也陷入了短暂的静默,直到察觉屏风后传出细微响动,才轻咳一声,缓缓说道:“闻说我那表侄过去一年都住在云堡,他本是家中幺子,族人爱护有加,更寄予厚望,从未外出如此之久,想必是与云公子交情甚笃。却不知,你二人是如何相识,他迟迟不归,内中可有什么缘故?”
云毓怀着心事,见苏宴仍是询问自己的朋友,便有些心神不属:“小苏他,曾经在我遇袭时援手相救,从而结识。当时他腿上受了伤,我带他回去堡内治疗休养。而后他就留下来,时常同我闲谈,讲述武林掌故,又帮忙打理那些麻烦琐碎的杂务……他现在,担任了云堡的管事。”
他顿了顿:“小苏也同我说起过,自己家中是冀州望族,世代习武,但是一直到不久之前,我才得知他与璇玑阁也有一份关联。”
苍山的地理位置邻近北境,早年北辽频频越过边境袭扰掳略,云堡作为禹周的武林世家,与外夷多有冲突结怨;而流寇盗匪,仇家对头,对于地势险峻又得天独厚的云堡也未尝不存着觊觎垂涎。
云毓就是在一次外出回程的途中,被几个辽人好手盯住围攻,起初是要出其不意痛下杀手,待到看清容貌,又改变主意,意图将他掳往北辽都城献给贵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