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委托人?我们平时根本不干这种事!”万里风和戴雁声俩人从自己手上跑了,韩汀本来心里就烦躁,此刻被聂云汉喋喋不休搅得脑浆子疼,怒道,“你们好好的跑五陵渡来干什么?!就不能在棠舟府待着么?非要出来给人添乱!”
“哟,瞧你这话说的,我没吃你们家米没喝你们家水,怎么就给你们添乱了?”聂云汉不服气,冷哼了一声,“是你们!无缘无故又是下套又是挖陷阱的非要囚住我们,我一个被绑着的人还没委屈呢,你倒还埋怨上了,真是没地儿说理去!”
韩汀被他挖苦的语气激得火冒三丈:“要不是你们赤蚺不听劝,非要跑出来找人算旧账,闹得大家都不安生,谁愿意绑你们!你一冲动要搅得天下大乱,让别人替你擦屁股,你还觉得自己有理?”
“我不稀罕!谁替我操心?你叫他出来,我当面谢谢他!”聂云汉混不吝地梗着脖子,“我给他磕头还不成么?叫他别再管我,以后我们赤蚺的命自己负责!”
韩汀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如此幼稚!”
“幼稚怎么了?至少我血还没凉!独峪狗贼人人得而诛之,你们不也一样么?!现在教训我该识大体顾大局,不过是为你们胆小怕事找借口!”聂云汉板着脸,“行伍之中竟有这样的人,我呸!”
“什么一样?什么行伍?”韩汀脸色变了变,眼睛紧紧盯着聂云汉,“你都知道些什么?!”
聂云汉目光一寸寸刮过他的脸:“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清楚一件事,独峪狗贼犯我大曜,与我国百姓皆是仇人,难道我们不一样?若是我的队中出现你们这样的胆小鬼,我定先清理门户!”
他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但韩汀似乎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以为刚刚聂云汉是口误,面色稍松。
“两国休战已久,你若挑起事端,恐怕会再燃战火,令百姓生灵涂炭。”韩汀口不对心地说,“有些事该放下必须放下,谁也不能抱着仇怨过一辈子。”
聂云汉瞧他这模样,心里许多事确定了九成,正要开口再问,却听门口凌青壁道:“老三,你跟他瞎废话什么呢?聂老弟,我大哥有请,进来吧!”
“你们终于说完了?我站得腿都酸了。”聂云汉经过凌青壁身边,又换上一副笑脸,“放心,我没套话。”
韩汀猛地抬头:“!”
待聂云汉进了正厅,凌青壁才走到韩汀身边,安抚道:“没事,反正他人在咱们手里了,只要阻住他们,也不算不守信。”
“大哥他……”韩汀仍是担心。
凌青壁道:“赤蚺向来善于玩弄计谋,我们马失前蹄一次,大哥并未怪罪。”
厅堂内灯火明亮,聂云汉一走进去,便见一个身着褐色长袍的人背对着他,仰着头,似乎正在欣赏堂上挂着的画。
聂云汉:“……”
比我还能装?
于是他干咳了两声,试探地问道:“高兄?”
那人回过头来,不是高标的面容,这副面孔看起来也是三十多岁,相貌倒是颇为儒雅,一见聂云汉便笑了,声音仍是那日高标的声音:“聂老弟,多有得罪,抱歉。”
“原来你长这样啊!比那高标英俊多了。用不着道歉,大家彼此彼此。”聂云汉侧过身去示意自己那被绑的双手,“不如先把这个松了。”
“这恐怕不太方便。”那人眼角微弯,坦白道,“本来要抓五个的,现在只剩你一个,若是让你再跑了,我这面子可就丢大了。”
聂云汉不以为意,一屁股坐在旁边椅子上,右腿架在左腿上抖了起来:“唉,何必呢,你们功夫都比我好,我还能原地消失不成?好了,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么?说吧。”
褐袍便也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笑道:“其实就是想告诉你,我对你们没有加害之心,只是因为一些原因,需要留你们在寒舍待上几日。若你能配合,那便好吃好喝招待,若还是冥顽不灵,我没办法,也只好用一些强制手段。丑话说在前边,还是得提前说声抱歉。”
聂云汉斜睨着他,心道,还真是个笑面虎。
“咱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能不能告诉我,到底什么原因,让你要跟我们过不去?”他晃着脚,漫不经心地看向褐袍人,“既然都已经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不如再透亮一点?不然恕在下没办法甘心配合。”
“原因自然是不能说的。”褐袍依旧笑着,十分客气,“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见谅。”
“那你真实姓名呢?”
“区区贱名,不足挂齿。”
聂云汉无奈摇了摇头:“啧,这也不说,那也不说,诚意何在啊!”
“名字可以告诉你,但又有什么用呢?我随便编一个,你也不知真假。”褐袍彬彬有礼道,“至于你我之间,既无冤无仇,也并无交情,此事一了,我自会将你们送回应去之地,此后必然再无交集。‘诚意’二字,不过是个托辞,大家心照不宣就够了。”
“你这人,坦诚也是你,遮遮掩掩也是你,礼数周到是你,话说得咄咄逼人也是你。”聂云汉笑道,“昔日行伍之气已被市侩之气磨没了么?”
褐袍面色不改:“恕在下愚昧,不知聂老弟在说什么。”
“我赤蚺是韩方在棠舟府一手培养成立的,但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昔日韩方在西境任指挥使时,为对付西蛮,曾成立一支先锋暗杀队,别号‘灵翅’,成员有九人,分别以凤凰九雏为代号,队长自然是孔雀,接下去便是大鹏、雷鸟、百鸣、雪凰……只可惜,这九人死的死,疯的疯,最后只剩三个全须全尾的,后来也不知所踪了。”
“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少数了解内情的人也都以为此队战损太过,又无新成员能填补进来,这番号已经被撤销,剩余几人也给安插到了其他营中,从此‘灵翅’便在传说中也销声匿迹。若不是义父与韩方交好,曾跟我提起这事,我也不会知晓。”
聂云汉看着那褐袍听到“雪凰”之名时,脸颊肌肉微微抽搐,便意味深长地问道:“我没说错吧?孔昙兄!”
作者有话要说:
论PUA大佬段展眉的败北。
古籍或神话里没有“凤凰九雏”这个说法,只有“龙生九子”。网络上关于“凤凰九雏”成员说法不一,在这里结合了一下。侵删。
第55章 囹圄
孔昙表情空洞地望着聂云汉, 片刻后才无奈地笑了起来:“我竟忘了赤蚺是做什么的了,实在失策。不过聂老弟,知道太多,未必是件好事。”
聂云汉耸了耸肩:“没办法, 既做了这一行, 便什么都想多了解一些。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他一边说着, 一边把困在身后的绳子解开来,放在一旁小案上, 活动着肩背,又拧了拧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
都是爱做戏的人, 孔昙对他早就能自己解开绳索一事毫不吃惊,只是淡淡笑了笑。
“想必当年是韩方觉得有愧于你们,才将你三人偷偷放出行伍,你与两个兄弟四处漂泊, 最后来到五陵渡这藏污纳垢之地。这里的人不问来处,只用拳头说话,官府对户籍的审查也不严, 方便你们这样身份不明的人停留。”
聂云汉站起身,在孔昙面前来回踱步, 觑着他的表情道:“你们三兄弟别的不说,头脑和武力岂是这帮莽夫能比的,我猜用不了几年, 你们便有了一定的声势,后来开了这黑市, 一来不耽误挣钱,二来更方便隐藏身份。我说的对么?”
孔昙垂着眼, 不动声色,一双薄唇抿得紧紧的,似乎在强压着什么心绪。
聂云汉不以为意,任谁被人当面陡然拆穿身份都不好受,孔昙这样也算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了,倒是对得起他当年“灵翅”队长的声望。
至于他们后来的经历,聂云汉觉得就算自己所猜测的细节有出入,大体总是差不多的。
孔昙等人可能与独峪人没什么仇,应该与西蛮仇更大。他们不做独峪人的买卖,估计也只是因为出身行伍,不肯与外敌有什么往来罢了。
当过兵的人,在国仇家恨上总是有那么一些同仇敌忾的。
聂云汉猜得不错,孔昙确实心中某种情绪汹涌澎湃,但这不是因为身份被拆穿。
若是赤蚺看不出他出身,也算是虚有其名了,所以他先前才对聂云汉等人百般试探,以逸待劳,因为他知道硬来反而没好处,不如利用对方的疑心来周旋。
只不过聂云汉知道“灵翅”,让他稍感意外,而真正让他心里忽然难受起来的,是这人提了一个许久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的名字——“雪凰”。
“赤蚺逃出棠舟府的事,宋鸣冲知道,以他与韩方的交情,想必韩方也已经清楚我的动向。”聂云汉继续道,“能用这种方式阻拦我,又能请得动你这尊大佛的,也只有韩指挥使一人了,是不是?”
“聂老弟,太过聪明又不知收敛,会为自己招祸的。但有些事情未必如你所料,凡人也不可能窥探得天机,还是别自作聪明的好。”孔昙不置可否,恢复了之前笑容可掬的模样,起身道,“我想说的已经说完了,接下来还是请你先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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