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应闲原本以为是,只要有探子过来偷丹经,他俩即刻将人按住仔细审问,没想到聂云汉却跟他想得不一样。
见卓应闲意外地睁大了眼,聂云汉笑了笑,用正常声调道:“外袍换下来就别放这儿了,免得被人偷了东西,带到汤池边亲眼盯着最好。”
“嗯。”卓应闲应了声。
聂云汉在他耳边又低声说了几句,抬手轻触他发髻一侧的芍药花,卓应闲疑惑的表情散去,轻轻点头。
“这里太拥挤,我先出去,你先换吧。”聂云汉出了换衣间,进到小院内,耸着耳朵仔细听了听周遭的动静。
这小院离大门口比较远,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一些丝竹之声,倒是十分僻静。
头顶不远处忽地传来两声鹧鸪叫,那是万里风发来的信号,告诉他大家已经就位。
聂云汉勾唇一笑,哼起了小曲儿,蹲在池边用手拨水,试了试水温,然后起身冲墙外喊:“伙计,再加把柴,水不够烫,回头我家公子着凉可就麻烦啦!”
只听墙外烧火的伙计喊了回来:“客官,太烫也不好,不能久泡,怕您晕过去。”
“没事,我家公子喜欢烫一点,放心吧!”
“行嘞!”
话音刚落,便听到换衣间的门“吱呀”一声,卓应闲披着罩袍,抱着自己的衣服和佩刀出来。
这罩袍麻布织成,薄得很,卓应闲的肩头尖尖地突了出来,显得比平时还要瘦削一些。
聂云汉看了便皱了皱眉:“怎么这么瘦?我坐两年牢都比你肉多。”
卓应闲恼道:“瘦怎么了?天生的!”
聂云汉笑了笑,拎着刀进了换衣间,不一会儿也披着袍子抱着衣服出来,见卓应闲已经进了汤池,靠在池壁上,用舀子舀水玩。
这会儿池水明显比刚才更热了一些,蒸汽缭绕,把卓应闲包裹了起来,整个人影影绰绰,只看到他纤瘦宛如翠竹的身形和挽起的如云长发,让很想冲过那片薄雾,把那端的美好看个究竟。
聂云汉稍稍有些后悔把他带到这里来,这简直是自我折磨。
他稳了稳心神,将自己的衣服跟卓应闲的并排放在池边,脱下罩袍挂在一边,恶作剧地猛地跳进去,溅起的水花扑了卓应闲一脸,于是蒸汽中便看到了一双圆溜溜的白眼。
“幼稚!”卓应闲擦擦脸上的水。
聂云汉离他不远,但也不敢靠得太近,毕竟两人打着赤膊,他怕卓应闲有所忌惮。
“水温如何?烫吗?”他温声问。
“烫点好。”
聂云汉对今天的行动胸有成竹,便靠在池边放松享受,他故意离卓应闲远了些,靠在另一侧池壁上闭目养神。
谁知不多时,他便感觉到池水荡漾,一睁眼,便见卓应闲向他挪了过来。
聂云汉忽地一紧张:“阿闲你不介意……”
同榻而眠是一回事,这一起泡澡还要挨这么近,免不了相互触碰到,真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此刻卓应闲已经来到他身旁,鬓边两绺头发被水打湿,粘在了腮边,白皙的肌肤被热水烫得泛起了粉色,小脸也红扑扑的,此时再看,竟是艳若桃李的颜色,配上发髻中那一朵芍药,让他那清秀的五官更添了一丝生动。
但是如此俊美的面容此刻对聂云汉瞪起了眼:“你是禽兽吗?”
作者有话要说:
汉哥:媳妇儿奶凶奶凶的……
俩人都只是赤膊而已。
第16章 上钩
面对卓应闲的质问,聂云汉吞了吞口水:“那……倒不是。”
“这不就结了。离得远不方便说话,我又不是女子,不在意这些。”卓应闲微微蹙着眉,小声嘟囔,“当谁没见过世面呢?我以前见得多了……”
况且他也不觉得对方有多喜欢自己,最多也就是有好感,不至于裸个上半身就受不了,要是这样聂云汉应该也不会带他来这里泡澡了。
聂云汉耳朵灵,听见他说见得多,故意追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就放心泡你的澡吧,就算你想做点什么,也得打得过我才行。”卓应闲冷声道。
聂云汉不禁莞尔:“你倒是对你的功夫很有自信。”
“那是当然!”
对方不介意,聂云汉也放松了些,但他的目光一时无法直视卓应闲那漂亮的眼睛,尤其隔着白雾,一撞上心就有些加速,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药浴的作用。
谁知一垂眸,聂云汉的目光便不自觉地顺着对方纤长的脖颈向下看,落在了那精致的锁骨上,看着更心头发紧,匆忙又挪回他的脸上。
两人手臂皮肤微微相触,聂云汉发现卓应闲瘦归瘦,肌肉倒还不错,与自己虬结发达的肌肉不同,是细长型的,也不失力量感。
卓应闲觉得不说话别扭,说话又怕被人偷听,不能聊正事,心想做戏做全套,便拿起池边的丝瓜络:“我替你搓搓背吧。”
聂云汉刚冷静下来,听见这话瞬间破功,气虚地说:“还是不要了吧。”
“为何?”
卓应闲不解,心道两人就这么安静地泡着,实在太诡异了。
“……伤疤未愈。”
卓应闲想起那道血淋淋的伤口,心尖一抖:“给我看看。”
聂云汉犹豫了一下,觉得也不好扭捏,便转过身去背对他。
饶是蒸汽弥漫,也丝毫不减损这伤疤的可怖,它的表面结了一层痂,比旁边皮肤凸起一块,就像一条丑陋的大蜈蚣,斜趴在聂云汉的后背上。
卓应闲倒吸一口凉气,闭了闭眼,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真没事,戴爷帮我缝了针,他调的药好,痊愈得很快,现在就只是疤痕,昨天还有点疼,现在一点感觉都没了。”聂云汉干巴巴地解释,随即便感觉到卓应闲在轻轻触碰着那伤疤,不由地扭了扭后背,“那个……别动,现在挺痒的,你手这么轻,更痒。”
“是吗?”卓应闲冷冷地问。
“嗯啊……哎哟!”
卓应闲手掌覆在疤痕上,忽然用力一按,疼得聂云汉大叫了一声。
“不是说一点感觉都没了吗?”
聂云汉讪讪:“闲啊,汉哥错了,汉哥保证以后绝对不再诓你。”
“诓不诓我不重要。”水是热的,卓应闲的声音听起来却很冰,含着讥讽,“别说死生有命,你好好活着别糟践自己,说不定就能长命百岁,将来跟你意中人长相厮守了!”
聂云汉:“……”
语气如此不善,他还是别说话了。
卓应闲盯着他背上其他的伤疤,眉头皱成一团:“最讨厌找借口的人。有人明明有手有脚却不去工作,偏要抱怨命运不公害他落魄。有人明明能好好活着,又偏不珍惜自己,不管什么猫事狗事都要豁出命去搏。”
“好了好了,年轻人不要这么愤世嫉俗。”聂云汉在水中“呼啦”一转身,按住卓应闲的肩膀,嘿嘿笑着,“我长教训了,以后一定注意。”
卓应闲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矫情,心里一哂,挣脱他,背过身去:“你也用不着听我的,反正是你自己的命,你自己负责。”
说罢又把丝瓜络子扔给他:“你的搓不了,那就帮我搓吧。”
刚刚双手触碰到卓应闲的肩膀,便觉得那肌肤十分柔滑娇嫩,聂云汉便有点心神恍惚,现在对着这白皙中泛着粉色的单薄后背,再看看这粗糙的丝瓜络,顿时觉得不忍下手,只是一下一下轻轻蹭着。
“用力!下午糖水喝得挺足,就这么点力气?”
聂云汉额角爆出了青筋,心想这人还真够凶的,先前是不是看走了眼?
算了,让着他吧。
不远处树上的鹧鸪又开始叫,一声两声,叽嘹叽嘹地没个完。卓应闲听不出他们的暗语,闭着眼请趴在池边小憩。
但聂云汉听出那叫声中的嘲笑,心里不免委屈,叹了口气——自作孽,不可活。
见卓应闲好似心情不好,之后一直抿着嘴没说话,聂云汉莫名觉得自己好像犯了错,也不敢开口,细想一下又觉得怪冤枉,十分消极。
“阿闲,为你挡刀那事儿,你真不用放在心上。”他思量片刻还是开了口,“我们赤蚺对疼痛的耐受度与平民不同,情况没有你想的那般严重。”
卓应闲嗤笑一声,眼都没睁,懒洋洋道:“难不成你身上长的不是骨肉,是镔铁?”
“我们日常训练已是十分艰苦,但还有一项特殊训练名叫‘噤声’。这个训练的目的就是让人学会怎么耐住各种严刑拷打,就算是扒了皮,拔了指甲,生生砍下一只手——无论面对什么刑罚,都不能出卖大曜。”
听了这话,卓应闲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可是你们平时如果被打得遍体鳞伤,那还怎么训练?”
聂云汉轻描淡写地说:“傻了吧,让你疼让你苦,未必会真的伤你。针灸、用药、浸冰潭、烤火堆,你想不到的手法多了去了,桩桩件件,都会让你生不如死。”
“有时候你觉得自己已经皮开肉绽,肠子肚子流一地,但实际上完好无损,可疼痛都是真实的,不仅记在筋肉里,还会记在脑子里。强度慢慢增加,人的耐受力也会慢慢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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