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泽人迹罕至,这些蛇族根本不怕“打草惊蛇”那一套,简直如影随形,卓应闲拎着聂云汉做的那根绑着骨刀的长木棍,只能四处敲打,或者杀鸡儆猴,心里郁闷得紧,想着许是自己身上带着的蛇灭门不够多,不然一会儿编个草环挂脖子上,或者做成腰带系身上。
他再往草丛深处走了一段,却发现一直时隐时现的毒蛇们突然销声匿迹,不由紧张了起来,站在原地四下张望,耸着耳朵倾听周围的声音。
蛇族突然消失,莫不是有它们的天敌出现?
但他观察了一会儿,也没见什么动静,颇有些担心不远处木筏上的聂云汉,便打算离开这里。
转身的时候,卓应闲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了几株植物,模样很像聂云汉描述的“一圈叶子,中间一朵花”,他的心脏登时兴奋地剧烈跳动起来。
七叶一枝花,顾名思义,应当是周围一圈七片叶子,中间一朵花,对吧?
卓应闲想着,躬身仔细打量那几棵草,眼见描述都对得上,便采下一棵,迅速返回木筏边,轻轻将聂云汉摇醒,让他辨认。
聂云汉烧得头疼得像被人砍了无数刀似的,感觉自己被放在火炕上一直烤着,整个人十分燥热,脑子昏昏沉沉,但并未睡着,一直在胡思乱想这个那个,想哈沁到底在玩什么鬼把戏,他的老巢在哪,还担心关平野得知自己被俘的消息会乱了方寸,又怕左横秋他们为了救自己,轻易涉险……
他也知道卓应闲一直拖着自己四处寻找草药,很想站起来帮忙,可是虽然脑袋里面不消停,身子却始终绵软无力,连抬起手指这样的小动作,都得缓上半天才能做出来。
当卓应闲兴奋地摇着他的肩膀问他是不是“七叶一枝花”时,他费劲地撩起眼皮,睁开一条缝,看到那熟悉的草药,终于松了口气。
找到了啊,太好了,阿闲就不用这样操劳了。
“……就是这个。”聂云汉自以为说得很大声,但其实还不如蚊子哼哼。
见他嘴唇不停翕动,卓应闲忙把耳朵贴了上去,艰难地听懂了他的话,说是要把茎秆晒干,切成碎末,和糖服下。
“还晒干,哪有那闲工夫,一会儿找地方休息,用火烤干更快些。”卓应闲兴奋极了,“糖嘛,就用固元丹吧,等着啊,我把那地儿的七叶一枝花全采了来!”
他说到做到,将那块地的七叶一枝花全部薅光了,就地用石头堆了个简易的灶台,用龟壳当锅,用火把点燃了柴火,小心翼翼地烘烤着植物的茎秆,烤干后切碎成末,又将固元丹碾碎,两种粉末混合起来,一点点喂进了聂云汉的口中,又将水烧烤,用草叶扇凉了之后喂给他喝。
聂云汉吞咽不及,水顺着嘴角流淌至腮边,卓应闲忙不迭地给他擦去,继续喂他喝水:“汉哥,发烧一定得多喝水才行,听话啊。”
接着他又烤了些鳄鱼肉,捣成肉糜,给聂云汉一点点喂了进去。
“我知道不好吃,但不吃东西哪能恢复体力,将就将就啊汉哥。”看到聂云汉喉结上下滚动,卓应闲微微放了心,自己也吞了些没滋没味的鳄鱼肉,起身拖着木筏卖力向前走。
一路上他时不时停下来查看聂云汉的情况,但是一个时辰过去了,卓应闲停下来,摸了摸对方的脑门,感觉热度一点没有往下降,反而更烫手了似的,不由心急如焚:“怎么回事啊,这得有一个时辰了吧,为什么还不退烧?”
聂云汉全身发烫,却手脚冰凉,凉得卓应闲握住他的手时不由地一激灵,将他双手敛起来揣进自己怀里。
“这药到底管不管用啊?什么时候才能起效?能多吃一点么?”卓应闲看着聂云汉烧成酡红色的眼皮,心如刀割。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聂云汉突然间猛地抽搐了起来,整个人不停发抖,全身肌肉紧绷,一直打挺。
卓应闲吓坏了,紧紧抱住他:“汉哥!汉哥!你怎么了!”
聂云汉大睁着眼,眼神却是涣散的,微微上翻着,他好似根本没有听到卓应闲的话,不断地扭动,嘴角渗出白沫,像是……中了邪。
卓应闲从没见过他病成这副模样,吓得魂飞魄散,也不去管他的伤口,两只手像绳子一样捆住他,努力想要他平静下来。
“汉哥,我在呢,我在这儿,你别怕,我就在你身边……”
不知道聂云汉能不能听得见,卓应闲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只能拼命安抚。
所幸聂云汉只是抽搐了一小会儿,身体便软了下来,一滩泥一样地瘫在了他怀里。
卓应闲摸着他的脸,看那双眼睛闭着,睫毛不停地抖,就知道他还在备受折磨,恨不得自己替他痛替他苦,可偏偏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无力感简直要把自己一颗心烧成灰烬。
被扔进无常泽不过是第三天,他却觉得像过了三辈子那般蛮长,聂云汉的伤情时好时坏,他觉得自己好似身处绝望与希望组成的石磨上被反复研磨,整个人都要被碾成渣了。
一个小小的发烧,原本不该令他如此胆怯,但实际上,沼泽地太过潮湿,即便聂云汉所有的伤口一直都被卓应闲小心翼翼地处理着,胸口和脚底的烫伤依旧发了炎,箭伤伤口还有毒素没有彻底清干净,表皮越来越黑,右臂的刀伤皮肉外翻,伤口也是一片青黑。
还有胸腹部的内伤,聂云汉醒来时没有多说什么,但是看他连弯腰都费劲的样子,卓应闲知道那定是伤得厉害。
所以这发烧就不仅仅是发烧,如果不能快点退热的话,他还担心聂云汉会烧坏了脑子。
“我真是太没用了,还想着以后要帮你好好调理身子,现在却连你的伤势和发烧都治不好。”卓应闲抱着聂云汉的上半身,让他靠在自己臂弯,揣着他一双手,无力地流着泪,“我还能做什么呢?汉哥你醒一醒,醒过来告诉我啊!再难的事我都能办到,就算用我的命去换都没关系!”
“哈沁狗贼给我下的药还有三粒,万一明天吃完了,我毒性发作,你还没好,那该怎么办?难道我们真的走不出这无常泽吗?”
“人命竟真的如此脆弱……”
自从被父亲卖掉,卓应闲觉得自己活的每一天都是靠自己的努力赚回来的,但凡他软弱一点,或者甘于放弃,就可能永远走不出柳心苑,长到十四五岁的时候,被逼着接客,不是被那些客人弄死,就是被老鸨打死。
那样就见不到聂云汉了。
“汉哥,能跟你相遇,也是我自己努力得来的,你说对不对?”卓应闲吻着聂云汉的额头,低声呢喃,“所以……你也不要放弃行吗?你想想我,想想我们以后的好日子,挺过去吧……”
“萧儿还在等着我们回去团聚呢,你是他阿爹,不要丢下他好不好?”
“也不要丢下我……”
“我以前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却只怕没有你。”
“你这么疼我,一定舍不得让我一个人留在这世上的,对不对?”
绝望一旦沉重地笼罩下来,无论之前多么用心粉饰太平、自我欺骗,人的情绪还是会像一座外表华丽、内里腐朽的大厦一般,轰然倒塌。
卓应闲抱着聂云汉,望着天边西垂的日光,就像看着自己一点点没入深渊的心。
“汉哥,你好久都没出声了,就应我一声吧,别那么小气行不行?”
他贴着聂云汉烧得滚烫的额头,握住对方那怎么捂都捂不热的手,躺倒在木筏里,痛苦地闭上眼。
即便有哈沁的药丸在,卓应闲也很清楚,自己也是精疲力尽了。
那药丸也不是什么神药,消耗得太多,总会把人掏空的。
恍惚间,卓应闲感觉聂云汉的手动了一下,他迅速睁眼看了看,可怀中的人仍旧面色涨红,双眼紧闭。
可能只是错觉吧。
聂云汉的手又动了一下,手指在卓应闲的手背上缓缓敲击着。
卓应闲的心狂跳了起来。
不,不是错觉!
那是两人被困在铁盾的迷宫牢笼里时,卓应闲自创的密语,离开林园之后,并没有时间再创制更多的代号,所以那密语仍旧只有一句话。
心与君同在。
第141章 天地
见聂云汉终于有了意识, 卓应闲感觉自己的主心骨回来了,忙不迭又给他喂了一些草药,灌了好多水下去。
太阳已经彻底落了山,卓应闲又感觉到那熟悉的疼痛, 是药效发作的征兆, 只是他不知道聂云汉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不敢太快吃剩下的药,便强忍着痛, 像之前一样,将木筏的绳子套在肩膀上,往前拖着走。
俗话说, 望山跑死马,现在是望山跑死卓应闲。
他看着大山的轮廓就在不远处,黑暗中像一头睡着的怪兽,总感觉只要自己加快脚步, 很快就能走到它身边去,可不管他怎么埋头卖力赶路,再抬起头来的时候, 山还在那里,似乎并没有离他更近一些。
因着药效发作, 药丸所剩无几,卓应闲满脑子只想着能多走一段是一段,这样万一自己没有药了, 汉哥也总有几分希望走出这片沼泽地。
不过他也明显地觉察到,这次毒发的滋味比之前痛苦了好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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