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骂归骂,他的话却还是要听的。钟晚曾凭着这一身轻功替师父夜潜守卫固若金汤的菩提禅院,更别提区区天山。转眼间,入目已经是一片碧波荡漾。而正如沈沉所料,梁从芝和蒋初阳正在湖上的回廊上,朝着湖心亭走去。
沈沉待他们身影渐渐隐入亭中,方悄无声息地落在回廊栏杆的石狮子上。见亭中梁从芝的青色裙角仍隐隐可见,他思索片刻,竟往湖面上走了一步,稳稳立在了水面上,从另一个方向向湖心亭走去。
他走得如履平地,只有一圈圈水波在他足尖荡开,但很快消失不见。等快要到湖心亭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会儿,随手抓了只正在洗澡的鸭子垫在脚下,只听鸭子“嘎”地惨叫一声,他白影一闪,已经伏在了亭顶上。
亭内,梁从芝突然听见外面一声鸭叫,很是诧异,探出半个身子往外瞧了瞧,却也只见着了一只掉了几根毛的鸭子委委屈屈地游来游去,弄得水面褶皱一片。
“梁师侄?”蒋初阳叫道,“怎么了吗?”
梁从芝收回目光:“没事。师叔请。”
钟晚半点不敢大意,敛住呼吸轻轻捏住一片瓦片,那瓦片便无声无息地碎成几块。他透过亭顶小洞往里看,亭内布置简单,仅摆着一套石桌石凳,样式材质皆平平无奇。
梁从芝说罢便将手搭在石桌上,用力一转,那石桌竟被她转动了几寸。她再往回转,只见左侧一个绣墩逐渐沉了下去,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入口。
钟晚见她转石桌的时候指节泛白,想必是用上了一番气力。他轻功练得好,万方元就叫他主攻轻奇巧快,还没来得及教他怎么练练蛮力,就一命呜呼了。
梁从芝毕竟是乾元,手下劲道非一般人能比,钟晚掂量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要转动这石桌恐怕够呛。等那两人一进去,他就卡着洞口关闭的那一刹那,也冒险挤了进去。好在老天保佑,那密道里头到处是乱石,他一进去便寻到了藏身之地。
前头两人毫不知情,还在回忆往昔。蒋初阳道:“没想到湖心亭里竟有这样一个密室,先前师姐竟从未对我说过。”
梁从芝回答:“这地方历来隐秘,兴许那时候师父也还没从师祖口中得知。”
钟晚跟在后头无声一笑,心想:“梁掌门还真够体贴,照当年空青那个风光无限的势头,怕是早早插手了天山大小事务,哪里有尚未得知的道理?怕是空青自己不想告诉蒋初阳罢了。不过这两句话倒是挺耐人寻味,恐怕蒋初阳和他的好师姐之间关系非同一般。”
一想两想,疑点就又移到了蒋初阳身上。先前钟晚以为他与沈沉父亲沈林同辈,现在看来,竟是与沈沉的祖父沈有双是一代人。
沈有双一代剑圣,已故去多年,但看蒋初阳相貌,却分明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梁从芝和蒋初阳又转过一个弯,钟晚还没来得及跟上去,只听蒋初阳道:“若是那人所言为真,天山免不了一场恶战,因此我擅自把沈沉叫了来,毕竟他是乔月的儿子,总比外人强。”
梁从芝冷哼一声:“是乔月的儿子,也是沈有双那狗东西的孙子。我见着他,总归替师父生气。”
蒋初阳劝道:“我看沈沉那孩子与他祖父父亲都不大一样,算是个难得的好苗子。”
梁从芝道:“师叔说得是,但再怎么好的苗子都是沈家人,师父说了,沈家人统统信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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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动之前的文案里本来有“我并非君子”这句话,后来我觉得突兀就删了。其实这句话是我心中冒出来的最早的一个沈庄主的形象hhh
后面应该会讲得更详细一点~
感谢阅读!
第9章 平江宴
他们这三言两语之间处处透露着蹊跷。告诉蒋初阳天山有难的“那人”是谁?空青又为何对沈家恨之入骨?
钟晚来不及多想,只是一一记下了,准备回去和沈沉商量。
此时密道已经走到了尽头。梁从芝轻轻扣了扣墙壁上的一块石砖,那石砖便“啪”一声弹了出来,紧接着旁边的几块也纷纷挪开,露出一个圆台来。
梁从芝道:“师叔应该知道,我们天山论阵法武学,都比不过其余三大门派,于是师父别出心裁,将坎离经隐于湖底,只留一个空壳祭在正殿严加看守,又托了明玄大师在这附近设下阵法,一旦有人擅自挪动坎离经,便会被菩提禅院的八苦阵围困至死。”
蒋初阳点了点头:“‘六亲不认八苦阵’,这下就算明玄大师自己来了,也得守规矩。”
“是了,”梁从芝说着在圆台上轻轻一拂,将一本藏青封皮、看上去颇平平无奇的册子捧在手心,“所以我不信沈沉说的那些话。但既然是那人说的,那么一切另当别论。”
钟晚听他们语气,显然是对“那人”十分信赖。但究竟是谁能让向来心思缜密的梁从芝也深信不疑?
蒋初阳见她欲打开经文,连忙阻止:“当年师姐与其他三个掌门约定,绝不可擅自阅读《生死八转经》……”
“师叔放心,师父另留了方法。”梁从芝并不翻开书册,仅仅掀开书页一角轻轻一捻,见上面逐渐浮现出空青的字迹“坎一”,便给蒋初阳看:“师叔请看,这是师父生前留下的小法术,倒是很管用。”
蒋初阳没接话盯着那秀美的字迹出神,梁从芝也不打断他,任他伸出手指摩挲着那两个字。
洞穴里幽静暗淡,只有湖水从头顶汩汩流过。他们仿佛窒息于湖底。片刻后蒋初阳长叹一声:“确实是师姐亲笔所书。”
钟晚离两人不算太近,只能将对话听个大概,然而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
梁从芝一页页翻开页角故技重施,她下手极快,仿佛在择药草般敏捷,不消一会儿工夫坎离本就到了底。蒋初阳颇为疑惑地“哎”了一声:“宋夜南那小子骗我?”
原来那人叫做宋夜南。钟晚只觉得这名字出奇的熟悉,但一细想却和隔了层雾似的记不真切。好在这等事他已经见怪不怪了,倒也不觉得有多懊恼。
“他没骗你,”梁从芝突然开口,声音颤抖,“师父在写最后一个‘离’字的时候我正送茶进去,她不知怎么手一抖,晕开了一片墨……”
她点了点光洁干净的纸页:“就在……这里。”
***
沈沉端坐在会客厅,脊背笔直,侧脸俊美,有一种乾元中也极少见的、剑出鞘般的锋利锐气,与天山格格不入。
天山内宗极少有乾元到访,他又实在生得太惹眼,但凡有经过的天山弟子,都要偷偷红着脸转头瞧他一眼。
朱宛白自药园回来,看到这幅景象顿时气打不过一处来,大步走过去把门一关:“都干什么呢?医术背了吗?武功练了吗?下山坐诊了吗?什么都没做,聚在这里长草呢?”
小弟子连忙一口一个“二师姐”作鸟兽散。然而朱宛白自己也不好进去,在门口站着又显得过于欲盖弥彰,只能一跺脚走了。
她一走,沈沉便打开窗,唤道 :“进来吧。”一个灵活的身影立刻从窗外翻入,正是钟晚。
钟晚擦了把冷汗:“幸好那祖宗来了,否则就凭沈庄主你这掷果盈车的架势,我想进来都难。”
他抓起桌子上的茶杯咕嘟嘟喝了个干净,放下的时候才发现是沈沉的,但沈沉一脸理所当然,他也不好大惊小怪,只是趁梁从芝和蒋初阳来之前把所见所闻一一说了。
“宋夜南?”沈沉稍稍回忆了一会儿,“我听祖父说过这个名字。他与空青算是半个师徒,关系很不错。难怪天山信他。你应当知道的,父亲出席的最后一次平江夜宴,他也去了,和你坐在一条船上。”
他这么一说,钟晚才有了点印象。平江夜宴名字取得风流,仿佛是武林江湖人士结交豪杰、大展身手的好时机,实际上却是一等一的死板,比武的时候规矩多多,第一天夜宴更是只能按照辈分入座。
钟晚沾了万方元的光,辈分大得不得了,次次同一群年过半百的老头坐在一条船上。旁边这个掌门那个长老一板一眼地讨论宗门事务,他就无聊地数盘子里的花生米有几颗,边数边乐不可支地想象着万方元那老不死的坐在前头那条船上,与闹掰数年的老相识们面面相觑——同他们那儿的尴尬相比,自己这头的无趣又变得可以忍受了起来。
只有一回,他一时兴起,决定趁别人不注意,将盘子里的花生米弹到对面墙上刻着的鸟儿上,给它当眼睛。这种灵巧功夫他一向很是在行,手腕微微一抖,那颗花生米便已经“啪”一声嵌进墙里,不偏不倚刚刚弹进鸟的左眼窝子。
钟晚大受鼓舞,刚准备弹第二颗,就听见有个长老道:“沈庄主,听说贵子好事将近,恭喜啊。”
钟晚手一抖,原来朝着墙壁去的花生米顿时偏了方向,好巧不巧,被弹进了那个开口的长老嘴里,还分毫不差地在他牙上一弹,那颗牙不堪重负,当场滚落在地。
后来他自然是被撵了出去,坐在备菜的小舫上长吁短叹。厨娘们见他生得好看,还以为是哪家小弟子做错了事被长辈罚站,实在于心不忍,偷偷留了几筷菜给他,放在盘子里叫小丫鬟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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