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便听得门被人推了开来,唐寻文恭恭敬敬叫了声“师叔”。孟亥眼皮子都不抬,道:“师父不在这儿。”
唐寻文朝这个方向看过来,见两个坤泽一个雕木头,一个剥橘子,都忙得没空理他,只好无奈笑道:“我叫的是这一位师叔。先前在扬州多有冒犯,还请时师叔见谅。”
孟亥却说:“你若真的觉得对不起他,就帮我做一件事。”
他年纪轻轻,却天生生得一张冷脸,只不过不似沈沉威严淡然,倒是有一股厌世的味道。唐寻文也不觉得被冒犯,坐下来与他平视:“孟师弟,你要我做什么?”
孟亥冷冷道:“你这是说什么?我‘区区’一个坤泽,可进不了内宗,做不成你师弟。”
“好好好,”唐寻文依言改口,“孟亥,孟亥行了吧。不过,你可千万别听那些龟孙子说的混账话,坤泽怎么啦,他们还打你不过呢……”
孟亥罕见地露出一点得意的微笑,钟晚在一旁旁观者清,心想:“分明先前其他人叫他师弟,他都不在意的。”
“你跟着我去同师父认错,他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许辩解,不许反抗,”孟亥放下木头说道,“就现在去。”
唐寻文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等差事,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师父和师叔又吵架了?”见钟晚在看着他,忙改口道:“啊,是范师叔。”
孟亥“嗯”了一声,允诺道:“你若帮了我这一回,我们上次的事就一笔勾销,我不再生你的气了。”
唐寻文却说:“你不再生我的气自然再好不过,但上回的事却不能一笔勾销。你不答应我这个,我就不陪你去。”
孟亥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气得一拍桌子,孔明锁骨碌碌滚到地上:“唐寻文你……”
他说着扫了一眼钟晚,有些欲言又止。钟晚虽然很想继续看下去,但还是十分体贴地站起身:“我出去看看范师弟。”
唐寻文道:“师叔在东面的屋子里同无礼、无才玩儿呢。”他这一句话看似是好心地替钟晚指了路,其实却是暗暗对他的回避赞同不已。钟晚不由失笑,也不乐意待在屋里,麻溜地走了。
“东面……”范之云的木屋聚得杂乱,他挨个找过来,却都是空空如也,“东面,没错啊……”
就在他推开又一扇门的时候,有个人突然一拽他的手腕,将他拉了进去。
钟晚半点没料到这里还有个人在,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跌。他骨头比旁人都轻些,拽他的人力气又大,因此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一头栽进了那人怀里,鼻尖在他胸口撞得生疼。
那人身上有一股晚秋露水的气味,约莫是清晨匆匆赶路沾染上的。露水气之下,熟悉的乾元信香扑面而来。钟晚在那一瞬间就自然而然地认出了那是谁:“……沈沉?”
沈沉应了一声,将他缓缓放开。他今日穿着一件颇为贵气的玄色长袍,广袖上用银线勾勒出大半片星斗,其中北斗七星又缀以金丝,在暗处也熠熠生辉。钟晚摸索着往上看,发觉他还精心束了发戴了冠,虽然不张扬,但发间点缀的几璧墨玉无光黑沉,遇光透亮,看上去就十分尊贵。
他平时就已经生得足够惹眼,这样穿戴更是清贵俊美得不似凡人,真是应了“天帝坐北斗”这句话。钟晚看完一眼之后,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看完之后还欲盖弥彰地将视线黏到一旁的花架上,问道:“你怎么来啦?”
前几日孟亥还说他想见那个人,钟晚那时候还能嘴硬不认,现下真的见到沈沉了,那种莫名其妙的欢喜和释然便无可辩驳地涌了上来,叫他心情都好了许多。
沈沉道:“来拜见赫连掌门。”说罢,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也来找你。”
他这句话说得实在暧昧,钟晚瞪大了眼睛看他,刚想顺势调笑一句,却看到他对自己摊开手,掌心中赫然是装了易容丹的翠色小瓶。
他不由心里一阵恍惚,想:“啊,原来如此,是给我送易容丹来了。我当是为什么呢。”
他这才意识到,易容丹剩得确实不算多了,然而沈沉却比他更清楚这一点。钟晚有点不好意思,讪讪将瓶子收进怀里,只听他又问道:“你的寒毒,有再发作么?”
“不是说十天一周期……啊,”钟晚突然想到,“你来不会还是因为这个吧?”
出乎他意料,沈沉很坦荡地“嗯”了一声,道:“今日是第九天了。”
钟晚笑道:“怎么?寒毒而已,熬一熬就过去了,更何况上次也不是……”他说到一半,猛然意识到上一回自己缩在人家被窝里不肯出去的窘态,便知趣地闭上了嘴巴。
“昆仑山高气寒,对于你的寒毒多有不利。我找七巧配了几服药,勉强能应付过去。”沈沉道,“不过我方才随寻文去拜访赫连掌门,听他的语气,似乎是认出了你,这是怎么一回事?”
钟晚也知道瞒不过他这样的聪明人,便将自己如何遇到范之云和孟亥,如何撞上赫连珏走火入魔等等一并讲给了他听,只是掐去了自己同赫连珏争吵的一段。沈沉拉了两把椅子同他一起坐下,静静听完,方道:“未免是坏事。”
“正是如此,”钟晚道,“昆仑本就行事随意,师兄还可以帮我多加掩护。凭我与他这么多年的交情,他不至于将我暴露,只是怕……人心难料,谁也说不准。唉,不说了,听着就怪让人心寒的。”
沈沉却追问道:“那你就不怕我也‘人心难料’吗?”
钟晚被他问得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这么精明的一个人,居然毫无戒备之心地将多年未见的沈沉划入了“自己人”里头。
沈沉却不给他回应的机会,接着问道:“你先前骗了我这么多回,连同我告别,也要遮遮掩掩地骗人,就不怕我怀恨在心,寻机报复?”
钟晚被他泼了脏水,下意识辩驳道:“哪有‘这么多回……’”
“钟晚,”沈沉打断他,“沈家世世代代,从来没有一个是君子,你要记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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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着了!
第38章 霜雪宴
沈家独掌北斗山庄,稳执武林牛耳,却极少暴戾专横,一向有君子美名。然而懂点帝王之术的便能明白,人家是同你玩“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哪里是现什么君子之风。
这其中,只有沈沉的祖父沈有双是个例外,他是真真正正的赤子之心,钻研起剑道来,能把庄中事务不管不顾地丢上个把月。有一回直到大宴前夕,他还在后山不肯回来,底下的人央他的爱妻孔秀儿去劝,谁料到两人竟把大宴抛在脑后,兴致勃勃地过起招来。
这一打,便打出了半本名扬天下的《曲有误》。孔秀儿性子古灵精怪,给二人所创招式的名字也都有趣得紧,什么“珠联璧合”“轻罗小扇”,动作也迅猛奇巧,无忧无虑,无所顾忌,仿佛就没有什么败不了的强敌。
《曲有误》的后半部,却是孔秀儿去世后,由沈有双独自一人不眠不休数月写就,招招式式都愁肠百转,隐晦迂回,常人根本无法体会其中的幽微剑意。钟晚先前使出的一式“望舒吟风”,便是沈有双在中秋圆月下独酌一晚后创下的。然而此间种种,后人却无从得知了。
沈沉说完那句话,便将钟晚松开。钟晚愣愣地看着他,似乎有些不明所以,却听得木门咔哒一声打开了,外头的亮光水一般泼洒进来,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他刚要伸手去挡,沈沉便从身后伸出手,遮在他眼前。
他的手比钟晚的大一圈,虽然打小算是养尊处优,但由于练剑多年,上头全是老茧。握上去的时候,也总有乾元的蓬勃热度。
两人都没有说话,但钟晚知道,他们先前闹的别扭,今日总算是消了。
进来的人不出意料,果然是唐寻文和孟亥。孟亥刚想拉下脸责问谁不经同意来这里,突然看到两人如此亲密的作态,不由一愣,唐寻文便趁机扯了扯他的袖子,向他介绍道:“这位是北斗山庄沈庄主。”
沈沉平日极少抛头露面,只有赫赫美名天下皆知。孟亥今日是第一次见到本人,不由有些好奇,虽说二人是平辈,但还是向他规规矩矩行了礼。
唐寻文却没有这么多讲究,拍了拍沈沉的肩膀,笑道:“你头一回来昆仑,我们还是得尽一尽地主之谊,你看……”
孟亥以为他是让自己陪沈庄主到处走走,婉拒的话已经到了嘴边,谁料唐寻文径直看向身边的另一人:“我和孟亥还要去检查门内事务,时师叔,烦请您陪沈庄主四处走走,如何?”
钟晚一转脑袋,便明白过来,唐寻文是还以为二人在闹别扭,又因为方才将他支走有些抱歉,自以为好心地为他俩制造机会。刚想说不用如此麻烦,沈沉却答道:“也好。”
孟亥一双眼睛在他俩之间滴溜溜地转,见钟晚有些错愕,忽然开口:“师伯,几天前,在拜访掌门回来的时候,您说那个小孩儿……”
钟晚知道他要说什么,急急忙忙打断他应下此事:“好了好了,我陪沈庄主便是。”
走到外头,钟晚才向身边的罪魁祸首控诉道:“孟亥可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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