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将死物操纵到这个份上的人屈指可数,钟晚只消脑袋一转,便已猜到木轮载的是谁,便更不愿放他走,又摸了两粒石子弹了出去。
万方元大多数时候吊儿郎当,一副不正经的模样,连衣服都要钟晚帮他洗,但教武功的时候却是一等一的严师。就拿练暗器来说,每日要弹五百颗石子,三百枚银针,二百支袖箭,若是做得不好,便重新来过。若是练得手指抽筋、手腕僵硬了,便由他推开经脉,输点内力继续。寒冬酷暑一日不落,这么练了整整一年。
万方元曾道,这武林里八仙过海、百花齐放,各类功法相生相克,没有什么永无敌手的至上武功。若要称霸群雄,只有将长处做长,短处不短,越是钟晚这样的聪明人,就越要用勤学苦练的笨功夫。
那两颗石子凝了钟晚苦练数十年的巧劲,一颗率先滚到木轮底下,等轮子再次一拐时,却不偏不倚地撞上了另一颗。那人“哎哟”一声,双手一拍扶手,整个人腾空而起,“腾”地坐在一从枯草堆里。下一刻,他原本屁股底下的轮椅被石子绊了个底朝天。
后头跟着的昆仑弟子急得声音都变调了:“师叔——”
“喊什么,喊什么!”那人呵斥道,“你们掌门还没来得及杀死我呢,就开始给我哭丧了?”
“师叔,您这话说得,掌门要是想,想……还怎么叫我请您回去呢?”
那人从鼻孔里哼了口气,道:“自然是把我带回去杀,好不声不响地埋了呗。”
钟晚托着腮听得兴致勃勃。他隐世四年,却如同观棋烂柯一般,外头早已天翻地覆。但有趣的是,赫连珏和他坐在轮椅上的这位师弟范之云,关系还是如此之差。
那昆仑弟子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身后却走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来,恭恭敬敬对范之云行了一礼,唤道:“师父。”
范之云眯着眼打量了他一番,随即叫嚷道:“你怎么也来了?好,既然来了就说说,赫连珏要杀我,我便跑了,是对还是错?”
少年显然已经对回答这一类问题轻车熟路,不紧不慢地说:“要我说,掌门师伯要杀您,您吓得连夜逃走,那固然是没错的。”
范之云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胡说!什么叫做‘吓得连夜逃走’?”
少年十分适当地露出了一点疑惑的神色:“那徒儿有些不解,既然师父不怕他,怎的见他就逃呢?”
“那还不是……”范之云气得直拍自己残废的两条腿,“还不是他能使唤得动自己的几个徒弟一同来打我!我这不叫逃,叫做壮士断腕,来日必将东山再起……”
“哦?”少年似笑非笑地问道,“那师父是觉得,您的几个徒弟比不上他的了?”
见范之云神色动摇,少年又继续补道:“我料师父这样的英雄豪杰,应当是不屑于轻易和人出手的。就算您老人家觉得掌门师伯非打不可,也想想他平时好人做派十足,到时候被人听了去,却转头说师父的不是。如此一来,能上山陪师父消遣的,也就只有我和几位小师弟了。”
范之云越听越有道理,大手一挥道:“罢了罢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就不同赫连珏那厮计较。”
他一伸手,少年便十分体贴地扶着他坐上轮椅:“您若是觉得不解气,我明日便去打唐寻文一顿,打得他满地找牙,只能给您老来磕头。”
范之云被他哄得心花怒放,不由得也心胸宽阔起来:“孟亥,你也学学师父,格局放得开些,磕头就不必了,叫他给咱们挑肥浇菜就成。”
少年熟稔地夸赞道:“师父真是深明大义,菩萨心肠,我先替唐寻文谢师父一谢。”
他们一来一回讲得热闹,旁边的昆仑弟子却听得瞠目结舌,尤其是听到孟亥磕巴都不打一下的骂掌门“好人做派”,更是吓得瑟瑟发抖,生怕这对古怪师徒反手就抹了自己的脖子。
好在孟亥并没有这个打算,目不斜视地推着范之云便向山上走去。范之云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道:“好徒儿,我先前给你的那只木鸟,你可还留着?”
孟亥从怀里掏出一只做工细巧的木鸟来递给他:“师父,在这儿呢。”
范之云顿时玩心大起:“我先给赫连珏写个条子,说我已经下了昆仑山,此生再不回来了,看他什么反应……”
“……师父,”孟亥无奈道,“师伯估计会放炮仗吧。”
范之云觉得也有道理:“那么我再添一句叫他心神大乱的话,但只讲一半,偏不给他说完……唔,就写我遇见了他念念不忘的那个坤泽师弟……你若想知道他往哪里去了,就先来给我磕十八个响头吧!你说这个怎么样?”
他越想越妙,还不等孟亥说什么,便已拧动机关,让木鸟扑棱棱飞走了。谁知这么一飞,却惊到了三青,青骢马扬蹄长嘶,竟挣开绳子,直直向那两人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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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一章写得很痛苦,今天一章写得很快又很快乐hhh果然有没有手感是玄学~
范之云:徒弟,格局要打开
昨天估计是发晚了hhh没啥人看,希望今天状态好写的这一章可以有更多小可爱看见~
第33章 范之云
三青着实是匹好马,钟晚连拦都来不及拦一拦,它就已经冲到了范之云师徒面前。孟亥一把抓住三青的缰绳,喝道:“谁在那儿?!”
钟晚用尽毕生所学将气息放缓,仿佛一块无知无觉的石头,在心中祈祷:“我的马祖宗,你可要争气些,别供出我来,千万别供出我来……”
三青似乎冥冥中有所感应,只是烦躁不安地踢着土,一副单纯被那木鸟惊到的模样。范之云心不在焉,孟亥又年纪尚轻,打量了一番四周见确实无人,也别无他法,只是道了一声“古怪”,便打算放开马上山去。
刚走了两步,只听轮椅下“咯噔”一声,原来是钟晚先前丢的第一颗石子。范之云俯身看了看,突然收起嬉皮笑脸,对孟亥道:“且慢。”
孟亥将轮椅停下,与他一同蹲在石子前,问道:“师父,怎么了?”
范之云指着那颗石子道:“好徒儿,你看看这颗玩意儿,有什么玄机?”
孟亥左看右看,伸手将那石子捡了起来,见石子底下有些许青苔,不由得“啊”了一声:“原来如此!”
说罢,他便从袖中取出一对儿软剑,对着三青跑来的方向朗声道:“天涯海角,来者是客。前辈既已到了昆仑门口,为何不与我们二人见上一见?又何必纡尊降贵,躲在这灌木丛中?”
钟晚本想运了轻功一走了之,但转念一想,昆仑的剑法阵法他学了十有八九,符箓机巧却是只会了个皮毛。若是昆仑起了戒心,要想混入山中更为不易,更别提找到赫连珏。于是他整了整袖口,不缓不急地站起来,恭恭敬敬对二人行了一礼,道:“在下一介游侠,本是冒昧拜访,何有纡尊降贵一说?”
孟亥见他行事有礼,也放下了些警惕,只是虚虚握着软剑:“敢问前辈来昆仑有何贵干?”
钟晚道:“我在江南游历时,遇到了赫连掌门的一个故人,那人有要紧事要告诉赫连掌门,叫我务必亲自带到。”
他一番话也算合情合理,孟亥想了想,追问了一句:“那人既是掌门师伯的故人,为何不亲自来见他?”
“这……”钟晚装作一副踌躇难言的模样,“恐怕是有些难言之隐。我一个外人,也不好过问不是。”
孟亥皱了皱眉还欲再问,范之云却眯着眼盯了他半晌,嘀咕道:“奇也怪哉,这人看着怎么好生眼熟。”钟晚暴露得仓促,只有容貌改变,身形却依旧,段如沛都能认出一二,更不用说相处数载的范之云。
“师父,”孟亥试探道,“您看……”
范之云想了许久也没想出来是怎么个眼熟法,干脆大手一挥:“准了准了,带上山去!”他是长辈,一发话孟亥自然得照依,但他和范之云向来不讲太多礼俗尊卑,又觉得这人来路不明,十分可疑,遂虽然叫钟晚跟在了他们后头,却悄悄对师父说:“师父,上山之后,一切便由徒儿代劳便是。”
一路走来,孟亥推着范之云不知躲过了多少奇阵巧器,钟晚面上不显,心中却暗暗想道:“我与师父离开昆仑多年,想不到他们于‘器’上竟精进至此,难道是又出了一位绝世奇才?幸好方才没有贸然逃走,否则不知要多吃多少苦头。”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辰,便见到一个破破烂烂的大木门,上头歪歪扭扭挂了一块同样破烂的木牌,上书“昆仑”二字。这道门内遍地都是能工巧匠,但不知为何,数百年来竟任由这做工粗糙的木门长存于此。
钟晚第一回 被万方元牵着到访时就有此疑惑,但他当时年纪尚小,对刚刚拜的师父怕大于敬,怕多嘴多舌惹人厌烦,遂忍下了。之后他倒是也问过赫连珏,只不过不知怎的也不了了之。
见他目光好奇,孟亥出声道:“少侠可是在疑惑,为何我们昆仑拿这破烂木门当作本派门面?”
钟晚点头笑道:“菩提禅院的石牌坊由八十一名高僧以纯净内力滴水穿石,雕了三年水磨工夫才铸就;天山药宗在山门旁种植药花药草,任其缠绕门上,生气勃勃,美不胜收;北斗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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