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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下凉州 (一只大蜗牛)


  张皎沿着他马鞭所指,缓缓转头,正瞧见刘瞻。刘瞻也看向了他,眼中的神情让他一时看不明白,也无暇去想。
  忽然,刘瞻朝他伸出一只手,“把你的弓给我。”
  张皎下意识地服从着,摘下弓递给了他。刘瞻接过,不动声色地在他手上轻轻捏了捏。
  张皎只觉握住他的这只手暖得惊人,好像一瞬之间将他的半边身子给拉进了另外一个世界。他像是被人从中分成了两半,一半寒风刺骨,有如冰窟;一半消冰化雪,春意融融。
  他多想一直拉着这一只手,让它将自己完完整整地拉去那草长莺飞之地。可刘瞻随后便松开了他,从他腰间的箭囊中抽出一支箭来。
  刘瞻握着弓,又看了他一眼,随后转向前面,弯弓搭箭,等着狄震后文。
  张皎侧头瞧着,见刘瞻才将弓张得如同初八、初九的月亮,两臂便微微颤抖起来,忽然想起那一夜刘瞻醉酒后,和他抱怨自己连一石之弓都拉不满。在一片麻木之中,他竟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他说得确实不错,这张两石之弓,他能拉动一两分,已是竭尽全力了。
  他既不怜悯,也无心嘲笑,只是困惑刘瞻明明拉不开弓,为何还要坚持如此。
  狄震冷哼一声,丝毫不将刘瞻放在眼里,只高声对张皎道:“影七,我现在要向你射去一箭,你若当真是一条好狗,知道该怎么做。”说罢,果真举起弓来。
  他话音未落,刘瞻那一箭却早已射出。众人但瞧一支羽箭摇摇晃晃直奔狄震而去,射至半途,便歪歪斜斜地栽在地上,同他相隔甚远,如同儿戏。
  刘瞻这一箭实在出乎两军意料,狄震见了,忍俊不禁,蓦地大笑出声,手中那箭便未发出。夏人见了,也一同哄笑起来,声音甚响。
  可随后雍人得了刘瞻这一箭之令,在他身后一齐发箭。狄震笑声未落,箭雨已至,应接不暇,左闪右避,手中那一箭再发不出来,只得收了弓,抽刀相格。
  刘瞻自知身体孱弱,不愿露怯,因此这么多年来,从未当众射出过一箭。今日情急之下,为张皎破了此例,日后在军中将被如何引为一件笑谈,他倒也无暇在意,将弓还给张皎,神色如常地看着他道:“我力有不逮,尚且如此,你武艺在身,岂有受制于人、坐以待毙的道理?接着!”
  张皎接过弓,一时还有几分发怔。这时两军已重又交上了手,刘瞻来不及同他说太多,只道:“我的身手,你也瞧见了,我这一身性命就全交到你手上了。”说罢更不多言,拔出剑来,拍马而去。
  他虽名为让张皎保护自己,其实却是怕张皎在战场之上分神,是想以此来保护他。张皎见他远去,忙整整心神,跟在他身后。
  张皎有意避开狄震,不去瞧他,过得片刻,思绪渐渐回到这幅身体。耳听着呼喝之声,眼瞧着两队人马厮杀在一起,血肉横飞,他拔刀在手,终于心中暗道:我已是雍将,在战场之上,就要多杀伤敌人,无论何事都等回去之后再说。
  一眨眼的功夫过后,他已横刀杀死一人,一种熟悉的平静感反而如水流般在他心头涌过,这水流几乎荡去了他全部的杂念——直到狄震的声音从一旁响起。
  “影七,你在咬谁呢?”
  这声音落下时,张皎手中的刀刚好从一个夏兵身体当中抽出,那人口吐鲜血,晃动两下,就此栽下马去,眨眼间便被无数马蹄踏成一滩烂泥。张皎微微一怔,忽然听到背后一道风声,下意识地偏头避开,回头却见狄震满面失望地瞧着他,对他摇了摇头,随后收了弓,驱马而去。
  手中的刀霎时间又沉重起来,可打斜里一道刀光闪过,他仍是毫不犹豫地挥刀挡住,顺势下劈。只听得一阵金铁摩擦的尖利声响,他手中弯刀沿着对方的刀身一路划至刀柄,随后手腕一抖,已将那人臂膀砍下。那人鲜血狂涌,跌下马去,被两军人马践踏得连声惨叫,片刻后便没有了动静。
  张皎知道自己正在杀伤夏人兵士,可眼下战局危急,他食人之禄,忠人之事,忠的是刘瞻、是雍军,一个夏人冲过来,他便杀死那一个,一百个夏人涌上来,他也要杀死一百个。可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将他笼在其中,他每杀死一人,手中的刀就又重上几分。
  狄震凶悍非常,压得这一支雍军一缩再缩,秦恭还未来援,耿禹处更是一点没有动静。刘瞻设下钩子,却坐不稳这钓鱼台,眼见着狄震一次次冲锋,最近时同他身后帅旗相隔已不足三十步,亲卫高声劝道:“殿下,先退吧!”
  刘瞻不语,在马上奋力杀死一人,算作回答。亲卫见他无后退之意,只得拼力死战。刘瞻虽然身着金甲,可手臂、小腿处仍受了几处刀伤,隔着衣服,也能瞧见皮开肉绽。他虽射不穿札,全无勇力,可当此之时,全不自爱千金之躯,与寻常士卒一同死战,雍人见状,自也无不感奋。狄震再三率队冲击,竟被一一挡了下来。
  他一心要亲擒刘瞻,连下数令,从另一队中调来人马,舍了秦恭合围上来,将这一支雍军团团围住。刘瞻几次命人突围,却冲不出去,反被困在垓心。
  这当口,狄震忽地策马而来,好像一把尖刀直插进雍军当中,瞬息间便已逼至近前,面上那副志在必得的神情已清晰可见。
  他这般从天而降,大出雍人意料之外。刘瞻一惊,正不知如何自解,忽然,但听得“咻、咻”两声,随后只见狄震一左一右两个亲卫应声而倒,身上各插着一支羽箭。狄震面上微露错愕,心下忌惮,勒住马头不敢上前。
  雍军得了片刻的喘息之机,便又大声呼喝着拼杀起来。张皎放下了弓,心中忽然传来一阵疼痛,痛得他浑身发抖,恨不能立时死去。可他听见背后马蹄声乱,看也未看,背手一箭,又将一个夏人射倒。
  他不知道自己身上受没受伤、伤在何处,只觉每杀一人,身上那阵莫名的疼痛便更剧烈几分。这疼痛越胀越大,从天上压将下来,让他浑身的每一根骨头都不堪重负般大痛着。
  他知道形势危急,必当死战,无论如何,都要拖到秦恭回军,于是射空了箭囊,砍折了刀刃,可手上不停,仍麻木地杀着人。每一次鲜血涌出时,他心中静上一瞬,可随即更大的痛苦便又呼啸着卷土重来。
  他杀过那么多人,可今日眼瞧着满地尸骸,竟然又想呕吐。
  他浑身是血,没人知道是旁人的,还是他自己的。无论是雍军还是夏军,瞧见他这幅模样,心中均生出怯意,一时之间,谁也不敢上前,连雍人都避开了几步。
  狄震远远瞧着,不免也暗暗心惊,对他既爱且恨。爱他有这般身手,也算不枉自己多年来的苦心调教,他手底下所有的人,如这般的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又恨他狼心狗肺,竟然叛逃出去,不再为他所用不说,还要反过来同他作对。
  “影七——”他想说些什么,冷不丁一支羽箭直朝他面门飞来。他吃了一惊,猛一偏头,那箭擦着他脸颊飞过,带出一串血沫。随后呼喊之声大起,狄震闻声抬眼,瞧见一面“秦”字大纛,在那之下,无数雍军拥上来,呼声震天,一时分辨不出有多少人,只觉四面八方都是雍军铁骑。
  秦恭岂有这么多人马?莫非雍军援兵到了?贺鲁涅达现在何处?
  狄震惊疑不定,想要引军暂退,可见刘瞻近在咫尺,又不甘心。转眼瞧见刘瞻身旁,自己那浑身浴血的昔日影卫,他犹豫片刻,暗中叹了口气,随即转过了马头。
  可是秦恭既已现身,便没打算轻易放过他去。狄震先前被刘瞻这支偏军拖了太久,同侧翼另一支人马断了消息,一时联络不上,不知其是生是死。见秦恭率师合围,心中一沉,料知另一军已破,贺鲁涅达又不知正在何处,原来眼下只剩自己孤军作战。
  时间拖得太久,攻守易势了。他暗叹一声,心中却全无惧意,知北上回城之路定已被秦恭堵死,便率部向南突围。
  刘瞻先前死守,全为着此刻中心开花,当即鼓舞士卒同秦恭一起内外夹攻。无奈半日激战之后,狄震不仅全无疲惫之色,反而斗发了性儿,愈战愈勇,竟然连闯数阵,突围而去。
  秦恭连调人马阻截,却拦他不住,只得命柴庄领一军咬在后面,自己暂时留在原地,收拢人马,吃下被狄震留在原地、未能突围的夏人残兵。
  他早已接报,耿禹大破贺鲁涅达一军,已把守在狄震南下的隘口,即便擒不住他,也足以令其大伤元气。见狄震南奔,只冷冷一笑,倒并不焦急。
  张皎见尘埃落定,夏人只剩一小股残兵尚在做困兽之斗,却对刘瞻构不成什么威胁,缓缓吐出一口气,扔下了刀。他已杀死了最后一人,打完了最后一场仗,刘瞻对他恩重如山,可这份恩情,今日也算还清了。即便没有还清,那也别无他法,顾不得了。
  他坐在马上,木然地转动眼睛,最后看了刘瞻一眼。不料刘瞻刚好转头,也正瞧向了他。
  两人四目相对。忽然,刘瞻面色一变,在马上摇晃两下,便即跌落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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