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的吗?”花照水抬了好几次腿,反反复复确认自己的脚上的确没有了任何束缚,露出了许多天不见的欣喜神色。
盛见微盯着他看,终于见到了那种熟悉的神采,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眼睛,说:“鞋穿上,我待会儿叫人送你回去,你以后……想去哪去哪,我不会再找你了。”
花照水有些不解,大概是觉得他很反常,没忍住瑟缩了一下,说:“少爷,你真的要放我走吗?”
盛见微低下头,嘴唇挨着他的嘴唇,很慢地说:“真的。”
第二个字的半个音节吞进了嘴里,花照水差点没站稳,被他扶住了后背才能专心去应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这段时间花照水被他折磨得身心俱疲,已经不记得上一个认认真真的吻是什么时候了。他只觉得少爷这一次格外温柔,比以往任何一个吻都温柔。没有撕咬,只有令人目眩神迷的酥麻感,花照水情不自禁地去抓他的手臂,仰着头去主动承吻。
花照水被亲得晕头转向,吻完还有些依依不舍,很亲昵地贴在他怀里。
盛见微又亲了一下他的额头,说:“走吧,再不走天就要黑了。”
花照水看着他,说:“少爷,如果你一直这么好说话,我还是会继续喜欢你的。”
盛见微的眉头一动,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过来,可能是又反应过来,他说的“喜欢”,用到蟹肉粥身上也是一样的,又别开了脸,说:“你在我这这么久,耽误了你赚钱,你亏损的那些我都补给你,放在马车里了,你拿着,走远一点。”
花照水觉得少爷今天很不对劲,他看见少爷有好几次都欲言又止,就没忍住问了一句:“少爷,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啊?”
盛见微看过来,明明就是有话要说的模样,但他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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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世已经接近尾声了……
第28章 凡事了
花照水被送上回家的马车时还满心疑窦,那车夫也不说话,一挥马鞭就疾驰而去。他反应过来,掀开车帘往后看,看见少爷还站在那里,只剩一些模糊的身影。
他刚回家就瞧见鸡飞狗跳的,东西都打了包,一辆马车等在门口,他爹娘正把几个包袱往上放,看见他回来也不怎么惊讶,阿莺冲他一招手,说:“你可算回来了!赶紧的,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我刚刚把眼皮底下的都收了,你去看看有什么遗漏的没有。”
花照水被指派得晕头转向,刚下马车又被塞上了另一驾马车,阿莺还在清点东西都带齐了没有,花全时不时往车窗外看一眼,有些痛惜之色,时不时还要叹口气。
他这左一声右一声的叹息把气氛搞得更加沉重,半天也没有人说话。
“娘,”花照水听了好半晌,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急急忙忙就要走啊?”
阿莺抬头看他,说道:“你不知道吗?盛家要完了。夫人心善,把下人都遣走了,只剩些贴身的丫鬟小子不肯走——唉,不走就只能跟着盛家一起完了,也不要说我们没良心,我们本就命贱,享不了主子们的福,就不吃主子们的苦了。”
花照水想起来少爷说的那些话,还以为盛府只是一时遭了难,但这样说来,情况比他说得要糟糕得多。
他心里沉甸甸的,又问:“到底是怎么了?闹得这么严重?”
阿莺看了看花全,花全又叹了口气,语气也不轻松,说:“老爷被百官联名弹劾,罪名是谋逆。”
“谋逆!”花照水差点跳起来,惊骇道,“那可是要诛九族的!怎么会这样啊?老爷是不是被诬告的啊!”
花全苦笑一声,说:“是不是诬告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圣上怎么想。他若觉得是真的,那不是真的也得是真的;他若觉得是假的,就算是真的也是假的——说来说去,不过是盛家的荣宠到头了。”
花照水脑子里嗡嗡乱响,神色有些怔怔的,把以往对他好的那些张脸在脑子里迟缓地转了转,又问:“那……素雪姐姐是不是没走啊?”
他在大夫人身边待了好几年,素雪对他极好,他还记着素雪喂他吃点心的模样,她对谁都笑盈盈的。
阿莺面露难色,也叹气,说:“她跟了夫人这么多年,主仆情深,怎么都不肯大难临头各自飞,自然是留下了,她是个有情有义的,不过盛府没了,她恐怕也是要让卖了……”
说到这儿阿莺没再往下说,许是无法设想后事,又露出悲戚之色。花照水情绪低沉,讷讷道:“盛府真的要完了吗?”
“宫里那位昭仪娘娘,本来也是非常得宠的,可惜前阵子肚子里的孩子没了,这几天又卷进了什么巫蛊术中,圣上震怒……”阿莺压低了声音,说,“说要赐死呢!”
花全哼了一声,说:“朝堂和后宫向来是分不开的,当官的父亲和弟弟都被扳倒了,后宫里的荣宠也就成了水上浮萍。”
花照水紧张得死死抓住自己的衣角,很小声地问了一句:“他们……都会死吗?”
马车里沉默了些会儿,花全才说:“也许……也许圣上念在盛家数十年的苦劳,愿意网开一面……可能不至于盛家血脉尽断。”
这话他说得没有底气,整个金云城没人不知道,盛家刺了圣上的眼,这是一场为他们安排的局,当权者亲自操刀,什么样的人才能活下来。
那位昭仪当初也是颇得圣眷,可惜入宫数年,也没有子嗣,若是有个一儿半女的,恐怕今日也不至于会被逼到绝路。当日的宠妃如今都能随意赐死,皇上对盛家还能有几分旧情?
气氛实在是太过沉重,阿莺打了个哈哈岔开了话题,去摸了摸花照水的袖子,说:“你这衣裳瞧着都有些短了,你怎么也不说,娘回头给你做身新的。”
她说着又去打量他的裤脚,突然瞧见有截红绳探了些出来,疑惑道:“小花,你这脚上戴的什么?我之前怎么没见过?可不能瞎戴东西。”
花照水这才回过神来,哦了一声,忙把腿往回收,支吾道:“没……没什么。”说到这个,他反问道:“对了娘,我这么多天没回来,你知道我去哪了吗?”
阿莺说:“我听你们班主说了,你不是到外头给人唱堂会去了嘛。怎么了?以为娘把你忘了吗?”
花照水跟她笑着摇了摇头,说:“没有,我就问问。”他心里想,少爷真是神通广大,把我藏起来这么久竟然没人发现,今天放我走,是不是因为他自身难保,所以才……
他想着也伤感起来,觉得今天一别,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阿莺盯着他的脸,见他神色郁郁,关切道:“这是怎么了?突然这个表情?”
花照水抬脸看她,说:“娘,少爷也会死吗?”
“我也不知道……要看圣意了。怎么,你不是最怕他吗?如今要走,你也舍不得了吗?”
“也不是吧……我只是觉得我们这些人的生死祸福,好像都在别人的一念之间,纵然像老爷,像少爷,他们这些可以随意处置我们生死的人,现在看来,他们自己性命荣辱也不过是别人的一念之间。这种生死由不得自己的感觉,让我觉得很难过。”
阿莺往他身边坐近了些,揽住了他,轻轻摸着他的头发,叹道:“你倒是个难得的,总被他欺负,如今还要为他伤感,你这个脾性,我倒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了……”
花全咳嗽了几声,说:“行了,无论如何,盛家怕是无力回天了,我们这种人,也操心不了别人。”
宁沚刚喝完酒,正坐在八星盘边上打瞌睡,星云骤然翻滚,搅乱了满镜安宁。
一个人影从雾气中走出来,穿过八星盘回到了四梵天。
他又转回身,盯着仍旧雾气缭绕的八星盘看了一会儿,没有立刻离开的打算。
半睡半醒的宁沚星君被吓清醒了,噌地站了起来,俯身一见礼,惊讶道:“青、青渡,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出什么事了?”
盛见微并没有回答他的话,眼睛依然盯着八星盘,说:“让我看看。”
宁沚忙应下了,手掌一放一收,八星盘不再躁动,仿佛被一汪清水洗过,人间百相尽现于其中。
青渡神君刚刚离了凡人躯壳,一时竟没有了神仙的出尘之感,仿佛是个守在奈何桥边的凡人亡魂。
宁沚悄悄打量了他几眼,看他神情专注,也往八星盘里望去。
花照水已经有了新去处,他那凡人爹娘开了个茶馆,生意还不错,他正忙前忙后,跟着倒茶结钱呢。
看了好半天,左右也不过是些琐事,宁沚实在不明白这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但也不好催促,只好陪着看。
天上这一盏茶的时间,人间已经匆匆过去了数日,花照水每天的生活都没什么不同,他好像也不出去唱了,跟着忙活这个小茶馆,晚上茶馆关了门,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饭,不知道聊了些什么,阿莺突然问他:“小花,你哪来的地契?我收拾你床的时候,瞧你还放在枕头底下。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放枕头底下呢?”
花照水猛地抬起头看她,说:“啊……那个,是、是少爷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