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此而已。
另一边,母亲的外家、舅舅的家人无法宣泄心中的悲愤,他们不敢找辰南王,就只能找他了, 难听的咒骂声从早到晚从不停歇, 多难听的话他都听过。
还小的姬玉兰冲上来, 用牙撕咬着他的手腕,哭着对他喊道:“都怪你,你赔我父亲。”
稍微反抗都是不行的,曾经的同窗、好友全都站到了姬玉兰那边,无一不对他投来鄙夷的目光。
“谢于烬,你还躲?都是因为你父亲姬玉兰才没了父亲的。”
“谢于烬,你就让她发泄一下吧,她现在不好受。”
“你活得好好的,你舅舅却因为你父亲死了,你说你凭什么躲?”
“就是,谢于烬你要赎罪,你要让着玉兰,玉兰让你做什么你做就是了。”
他逆来顺受,一个张扬的性子硬是憋屈地蜷缩着。
赎罪吗?他不懂自己这是不是在赎罪。
连一直疼他的外祖父外祖母都不想要再见到他,他真正在的成了一个大罪人。
天大地大,他孑然一身,真的没他的容身之处。
接受了多了之后,他也会想,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不过这个问题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弱者永远是错的,他要有足够的实力才能掰倒谢景时,他擅自将姓改成了姬姓,从此叫做姬于烬。
那时皇上有意再创一个类似东厂的组织,他便像之前金銮殿一般再做了个决定,从辰南王世子摇身一变,成了最卑微的太监。
每日刀尖饮血,日复一日,他也成了西厂督主。
当初鄙夷他的人再不敢当着他的面说三道四,不过他却依旧无法面对姬府的人。
这些年姬玉兰像是缠上了他,他出现在哪她便在哪,还是多年前的那套说法,是他永远逃脱不了的梦魇。
姬玉兰见他不说话,皱了下眉,“如果不娶我,你要以命抵命吗?”
姬于烬抿唇看了眼她,像是在考虑一般。
“呃……”姬玉兰被激怒了,脸上表情一狠,不知从哪抽出了一把匕首,递给姬于烬:“好啊,如果你不休了她,你不娶我,那就捅自己一刀,不管之后你是死是活,我们之间也就一干二净,再无瓜葛,怎么样?”
姬于烬接过她手中的匕首,笑道:“还有这种好事。”
他说着手指开始把玩匕首,在身上比了比,像是在思考捅哪个位置比较好,如果是别人大家会觉得他不可能真的捅进去,可是姬于烬不一样,他是个疯子,做出什么事来都不稀奇。
众人皆是一愣,姬玉兰更是,她没想到姬于烬真的会把那把匕首接过去。
楚风清抿了下唇,伸手握住了那把匕首,将他从姬于烬手中拿了过来,他少有这么生气的时刻,清浅的眸子看了姬于烬一眼。
姬于烬看着他眼中的怒气微微怔愣了下。
楚风清用手帕裹着匕首,防止利刃伤人,而后递给姬玉兰,语气清冷道,“虽说未经其事,不该妄自发言,但这事属实离谱了些。”
“此事究其根源错在辰南王,我虽不知其中细节,但姬小姐桩桩件件都算在姬于烬头上,未免不公了些。”
姬玉兰本就不喜楚风清,对他更是没有一个好脸色,语气不善道:“干你何事,用得着你在这声张正义。”
姬于烬“啧”了一声正要开口,楚风清一个眼神扫过来,姬于烬眨了下眼,没有开口,然后又猛地又反应过来,自己为何这么听话。
楚风清说话条理清晰,慢条斯理,让人听得很是舒服,他道:“我与他乃皇上赐婚,贵妃说媒,我是他的正妻,这个关系可够?”
姬玉兰一噎,有些说不出话来。
楚风清嗓音温和,说出的话却一点不客气:“姬于烬与辰南王府断绝关系,你可知?”
姬玉兰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没能出声。
楚风清目光微沉,这要是对面是个男子,他定要上前去给他一枚银针,他不懂为何有人的思想如此扭曲。
“以父之仇为挟,着实令人不齿。”
“更何况,姬于烬他何错之有?”
姬于烬微愣,楚风清是第一个人说他没错的人。
楚风清转头朝姬于烬伸出手,“我们走。”
姬于烬盯着那只手,半晌突然笑出了声,在楚风清收回之前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握住,握得紧紧的。
楚风清垂眸看了眼两人紧握的手,却没有挣脱。
姬玉兰:“姬于烬,你真的要走?你要是敢走出去,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姬于烬这次却是没理她,牵着他的媳妇头也不回地走了。
姬于烬走后,一老人满头银丝,拄着拐杖从门后走出,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很深的篆痕,他盯着那少年人的背影看,那张脸长得和他小女真是很像,像到他都有些恍惚了。
姬玉兰见到老人立刻跑了过去,她趴在老人的肩头,眼泪顺着脸颊落下,她抽噎着哭道:“祖父,他宁愿死都不愿意娶我,为什么……”
“为什么……祖父,我好难受。”
姬太爷摸了摸她的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深色,拍了拍她的背说道:“这种事强求不得,这么多年了啊,够了,放过他吧,孩子,放过他啊,也放过你自己。”
姬玉兰摇了摇头,眼眶通红,哭得说不出话来。
她从小就爱慕他,总是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嫁给他,可是后来他成了太监,她便开始犹豫了,她怎么能嫁给一个太监,她亲眼看着姬于烬落魄,看着他从天子骄子变成了一个烂人,她好像又没那么爱他了。
其实有时候她在想她爱的或许只是那个志得意满、张扬风光的姬于烬,他落魄了便不再是他了。
十多年啊,哪里是那么容易割舍的,他已经成了她的整个青葱岁月,深深刻在脑中的姬于烬成了她的执念,她舍不得将他拱手让人,却又无法接受这个姬于烬,吞不下吐不出成了刺在心口的一根刺,不动则已,一动痛彻心扉。
她也不明白,怎么就成了这样了,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两人从府中“逃出”,等真的出去了,楚风清又问道:“我们走了,外祖父的生辰怎么办?”
姬于烬看了他一眼,勾了下唇,“才想到?”
楚风清皱了下眉,“抱歉,我有些待不下去了。”
姬于烬:“因为我?”
楚风清这次却是没有否认,反而点了点头,“恩”了一声,“他们不应该如此待你。”
姬于烬抬眸看了眼天,眼中的浓重慢慢淡释,吊儿郎当问道:“怎么?心疼了?”
楚风清:“你啊,没个正形的。”
姬于烬勾唇一笑,回复他之前的问题道:“生辰无妨,礼我已经送进去了,反正那老头也不想看到我。”
两人走在雪中,大雪纷飞,一会就落满了肩头,却没人提及要撑伞。
姬于烬一身红衣在雪中格外显眼,他抬头,唇上落了片雪,他轻轻抿开笑道:“雪是甜的。”
楚风清:“雪怎么会是甜的?你刚刚定是吃糖了,嘴里还留有甜味。”
姬于烬侧眸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是,很甜的糖。”
“你想知道这件事的始末吗?”
楚风清:“你想说吗?”
姬于烬:“嗯。”
楚风清便点头:“嗯,我想知道。”
姬于烬那时候满脑子的少年抱负,他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每日想着如何驱除鞑子,如何镇守一方,如何让一方百姓过得安生,风调雨顺,名留青史。
可就在他做这些的时候,母亲害了一场大病,等他听到消息赶回来的时候,一切都晚了,母亲已下葬。
那日大雪飘荡,冰封千里,枯树不堪雪重纷纷折断,冰棱凝得到处都是,可哪都没墓碑上那几个的字冷。
姬于烬在墓前直挺挺地跪了几个时辰,一向张扬的他一身白衣整个人都没了生气,跪在墓前他其实什么都没想,只是盯着前面几个字发呆而已。
直到不知道跪了多久后,身子冻僵到无法动弹的时候,他脑子中才浮出母亲的样子,他想要是母亲这会在的话,应该会很心疼地抱着他吧,说不定还会责怪他不顾身子,然后自己得废一番功夫才能把人逗笑。
他最知道怎么逗母亲开心了,她一个大家闺秀却最喜欢听市井中的笑话,每每听完都会开心好一阵,姬于烬想着想着笑了出来,他还存了好些,这次去北方还收集了些等回来说给她听。
可是她走了,她走了后……就没人问他这些了,那些笑话也没用了,也没人关心他是不是冷了。
姬于烬:“那本笑话现在都还在房中,总想着有一日能说给谁听听,让人高兴一下。”
楚风清抿了下唇,清冷的声音像是被雪浸过一般,很是好听:“曾经有一富人,富人的孩子却有些痴傻,富人便将那地最德高望重的先生请来,希望能让孩子聪明些。富人告诉孩子,一切都得学着先生来,说完便走了。”
“孩子很听话,一举一动都学着先生的模样,一丝不苟。吃饭时。先生一抬头看见孩子学着他一脸怪样,一个没憋住笑了起来,不小心被饭粒噎住了,又是流泪又是咳嗽,还用力拍着桌子。孩子愣了一下,大哭出声说:先生这太难了,我学不会,能不能简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