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辰打眼一瞧,温声提醒道:“娘子,你来桌上写。”
南肃头也不抬:“不要!”
殿辰轻一挑眉,只见南肃拎着细管狼毫,时而眉头紧颦,时而微笑,完全沉浸在了自己构筑的小小世界里,也只能无奈摇摇头,随他去了。
良久,信纸的第一页,南肃决定这样写道:
亲爱的宝宝,爹决定写几封信送给你,让你知道,爹和你六哥都很爱你的。当然,从这称呼,你能看出来我和他的关系了吧,是的,你六哥也叫我爹,你和他都是我的好大儿……
写完,南肃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错别字,装进信封,然后起身避开殿辰,小心地藏进箱子里,还在外面挂了把小锁头。
而南肃走回来时,殿辰淡淡抬起眼眸,看着他越加清晰的下颌线,叹了一口气。
就这么一小段时间里,南肃却清瘦了一大圈。那张巴掌脸本就不大,如今一瘦下去,五官越加深邃,异域风情也越加明显,反倒终于能使人看出他那纯正的青渊血统了。
“娘子,”殿辰觉得,此时叫崽崽有些不合适。
“怎么啦?”
殿辰嘴唇动了几下,沉默片刻后,才小心地说道:“你现在是一个身子两个人,不吃肉不行的…”
南肃叠衣服的动作顿住,旋即扒拉了一下眼皮,笑道:“不要,宝宝最近想吃素。”
某件事的揭开正如一把双刃剑,它在使得他们误会解除之时,也不可避免地给南肃留下了某些障碍。自那个细雨绵绵的夜晚过去后,他开始只吃素,甚至连看见素汤上的油星子都会移开视线,于是,终日水煮菜,水煮豆腐,水煮一切素食……
可这样如何能行?
直到此刻,殿辰才有些后悔当时的冲动,却已是木已成舟,只能第二天清晨起床后,悄悄命人用鸡汤煮了些小菜端上了饭桌。
如今南肃很粘他,抱着他的胳膊就又开始眯糊,就仿佛他身上的药草味是催眠剂一样。
殿辰刮了刮他的鼻梁,温声道:“吃完再回去睡,好吗?”
南肃睁开眼睛,笑了笑,然后懒懒地提起筷子。
只是,南肃那是一张如何挑剔的嘴?当尝到一股荤腥味儿后,他蓦地停止咀嚼动作,僵硬地看向殿辰。能看出来,他是理解殿辰的苦心的,并在努力地尝试着吞咽,可当喉结滚了一下后,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呕吐声!
殿辰心中一惊,连忙拍着南肃的脊背,并用眼风给下人传达了一个意思:端走!
南肃呕完时,殿辰给他递过去一杯漱口水,他接过,就那么捧了好半天后,才嘴唇嗫嚅着道:“那个,对不起…”
也不知道是在对不起什么。
突然就有一场雪崩向殿辰扑面而来,他心里发疼,连忙一把揽住南肃,摸着他的后脑勺,说道:“好了,不吃不吃……”
却不过一会儿,南肃就又恢复了言笑晏晏的模样,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花园的亭子里,带着平顺一起嘻嘻哈哈地烤地瓜。
他总是如此,活得像颗小太阳,使得周围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的热气腾腾。
封王大典只有半个月了,午间皇帝派了织造局的人来给他量体裁衣,他莫名有些害怕,跑进书房一瞧,殿辰还未归家,只得匆忙拽了块白布,勒紧腰身,再摇着折扇走进客厅。
“怎地这么多事儿?”他折扇一合,笑吟吟地给出一句痛骂:“正月才刚量过的尺寸,如今又量,你们织造局养的都是一群酒囊饭袋?”
领头太监惶恐地陪着笑脸:“世子爷体谅,我们也是听闻您前些日子减重这件事后,这才过来确认的呀,大典一点差错都不能出,怎能让您在冠服上失了体面?”
南肃笑哼一声,不再置辩。
满屋子人中,他是最高的那一个,修长身子懒懒地往中间一站,犹如鹤立鸡群:“来吧,弄快些,我一会儿还得去打马球。”
当软尺勒到腹部时,他暗自吸了一口气,却还是听见太监对旁边人说道:“多加两寸。”
最后,一群人又诚惶诚恐地告辞时,后方负责登记尺寸的小太监碰了碰旁人的胳膊:“欸,你不觉得奇怪吗?”
那人小声问:“怎么了?”
小太监边走边压低声音道:“四肢的围度都瘦了,为嘛只有肚子大了?”
听到这话时,南肃懒散地坐在太师椅中,端起一杯茶,问道:“你家爷呢?”
平顺道:“进宫了。”
南肃面无表情沉默片刻,又放下茶水,径直向外而去。他琢磨着这个事儿,准备去找李胖儿探探口风,不料却在客厅外遇见了路尧。
近来南肃刻意疏远了他,猛一撞见时,两人之间竟离奇地生出几分尴尬。
南肃怔了怔,旋即咧嘴一笑,故作轻松地道:“阿尧,帮我备个马。”
路尧拱手点头,一言不发地扭身离去。
他们相伴了十七年,从未如此生分过,南肃一时心中各种思绪纠缠,不由又说道:“阿尧,你若没事,就陪我去李府吧?”
“不了,世子自去吧。”路尧回头道:“不然,让六皇子陪您去也行。”
南肃一噎,突然很想告诉路尧一些事情,可想了想,终究是保留住了心中肘量。待得回青渊之时,路尧总会与他和解的吧,南肃这样想着,扭身出了世子府。
与此同时,怀武殿中。
所有内侍尽数退走后,金碧辉煌的大殿中只有父子二人,皇帝随意问:“近日与世子相处得如何?”
“一切照旧。”殿辰答得简言意骇。
皇帝点点头,若有所思一会儿,眼神凌厉地看向了殿辰。他对所有人都十分宽容慈祥,却唯独对自己的六儿子十分严格,只有在两人独处时,他方会显出为人父的威严,为君者的威慑,仿佛是在言传身教。
封王大典就在眼前,皇帝看着他,忽然问道:“辰儿,知道这些年为父为何对你不管不问吗?”
曾经幼小的殿辰不明白,为何明知自己没了母后,可在自己提出回弘福寺时,父皇还是答应了,并从此任凭他孤单地长大,再不关注一眼。
可后来他懂了。
让他远离宫闱,才是真是怜他,护他,在那权势的漩涡中,稍有行差踏错便是粉身碎骨。静妃骤然撒手离去,作为父亲,皇帝能做的,只有护住他平安,将他放逐到世俗之外。
曾经他也以为,自己是大燕最不受宠的皇子,可有一次宫中送来用度时,他若有感应地一回头,便透过烟雾缭绕,看见了宅外的一辆马车。
那马车十分普通,混在皇家车队中并不显眼,见他望过去,车帘撑开的那条缝缓缓就被放下了。
可他突然就知道了,那是父皇。
当年那个小小的男孩子突然就红了眼眶,抱着一卷书,呆呆地站在那里,看那辆马车远离。而今他坐在了怀武殿里,已长成了一株挺秀青松。
“儿臣明白父皇苦心。”他这样回道。
“那你也应该知道,为父让你与肃儿成亲的道理吧?”
殿辰被这么一问,不由低垂下眼眸,却听皇帝又道:“肃儿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别看他顽劣不堪,其实心眼子比谁都透亮,若非真心待他好的人,如何能将他留下?只有你,方能将他留在金陵。”
殿辰点头:“儿臣在努力的。”
“呵,”皇帝忽然轻笑一声。
他生的七个儿子,从小养到大,各自的性格和能力早已摸得一清二楚,当初同意让殿辰下山,并给殿辰册封官印,他都是有自己的安排的,只是,殿辰还是不能很好地摸透他的心。
“你以为,朕把控着青渊,是为了什么?一己私利吗?”
皇帝看着眼前眉目清俊的年轻人,语调忽然提高:“金陵繁华,人人皆处在桃源大梦中,可谁又关注过北方敌国犯镜,南方水寇滋扰,边患不断?朝中国库空虚,各地官吏还高爵大权,朕若不拿青渊之金银去扩充军费,多少前线将士会被饿死?朕若不以青渊之女去笼络联姻,多少势力会松散混乱?朕若不拿青渊之民众去修筑城墙,多少百姓将会被敌军杀得尸骨无存!?”
殿辰的目光在皇帝脸上流连,他看见了他王座上附着的悲哀。
空旷的大殿里沉寂了很久,随后殿辰说:“可为什么是青渊?大燕藩王众多,属地分明,彼此帮扶一把,难道大燕还过不去这个坎儿吗?”
皇帝摇了摇头,有些惋惜。
纵然再波澜不惊,可终究只有二十三岁,眼光还是要磨炼磨炼啊。顿了顿,皇帝说道:“青渊无王,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如此只用对付南家即可,可若朕广发檄令,乱的可是整个大燕啊!你啊,还是年轻。”
他一直想让殿辰慢慢成长,可如今终于不得不明示了。
谁料殿辰极淡地笑了笑:“可若成长到了父皇这般年纪,还只会拿青渊开刀,这样的成长又有何意义?”
皇帝:“……”
骤然听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皇帝居然怔了怔,随后便是怒极反笑:“若有一天你能坐到这个位置,你就知道自己今天的话有多么不知天高地厚了。”
相似小说推荐
-
不要爱上杀猪佬! (凉容) 长佩VIP2022-06-02完结收藏:17464正经书名:玉人石心 故事内容:嗲精历险记扮猪吃虎嗲精美乞丐x冷情冷性偏执酷...
-
穿成反派掌中娇 完结+番外 (肥煮幼骗) 2022.06.20完结5840 20842洛闻心是洛家最小的儿子,千宠万爱长大的金贵小少爷,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成了一本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