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执事缩缩脖子,汗毛都要竖起来了。这下越发肯定宋则与那小美人非同一般。他与宋则相识多年,早年接触不多, 却也知道这位秦王幺女的做派,自宋则坐上宗主之位,两人才渐渐熟识。雷厉风行,杀伐决断常有,温婉柔情半点不见,谁知,谁知……
谁知宋玠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站定脚步,转头朝宋则看去。宋则足下一点,掠到她身边,一揽腰间,两人一道飞出隐神殿。薛长老不以为意,只道宗主与费长老是旧识,安抚费长老的弟子理所应当。
于执事传音给江繁:“这,算不算私奔?”
江繁翻个白眼,没有理他,连眼神都没给一个,又听于执事传音道:“现在的小美人怎的都这般无情,还是……都去和别的小美人有情了。”
“喂喂,江小友,你们那个小师叔同宗主什么关系?”
听到此话,江繁停下脚步,似笑非笑,“与你何干。总不会是你同你们宋宗主的关系。”
至于宋宗主同于执事是什么关系,宋玠也很想知道知道。
不过,眼前她唯一知道的事情是,费夫人叮嘱她勤练功,争取有朝一日超过宋则,那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宋则揽着她——准确的说,半强迫揽着她,箍着她,很紧,像是怕她就这样跑了,跑得无影无踪。不是她不想跑,而是她这般用力,她整个人快要给她揉碎了,压根动弹不得。连孙长老都被她击杀,何况是远不如孙长老的宋玠。
放鹤崖,云雾层层叠叠,前一次两人站立在此,是宋则口口声声宋玠有负于她,为离开谎称忘记。宋玠慌乱无措。
这一次,宋玠只余冷笑。
早已和人有了亲事,还有脸来诓她骗她,说什么见到脸要么死要么娶。
呵呵,怪道终日以面纱遮脸呢。
压根不要脸。
呵呵,还说什么想离开不要找借口假装忘记。亏得自己还抓心挠肺好几日,天天自我检讨。
呸!
就算有过记忆,也一定是知道真相后,伤心得都忘记。
呸,不伤心,是气的,气的。
宋则却好像看不出她的疏离和不满,握住她的手,仔细看她的脸,眼含温柔。“孙长老可有伤到你?你怎的和他拼起灵力来了,他已修炼百年,即将突破至金月轮,我能一招得手,也是行险一搏。你太过冒险,下次万不可如此。”
“难不成任他在我们明镜宗门口大呼小叫?还是任他欺我骗我……污蔑我打杀我,我束手就擒?”甩开宋则的手,宋玠冷声道。
任何关切,在此刻都是讽刺。
“阿宝,我是……”
甩开宋则的手,宋玠道:“哦,有劳宋宗主关心,宋某愧不敢当。你们隐神宗也真有意思,小的不要脸,老的不要脸,呵呵,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冒犯我们宗门之处,自去找宗主和我师父解释,何必对我这种无名小卒说这些。我,受不起。”
往前走几步到崖边,想到那一晚自己的惶恐期待,想到这个女人对自己的嘲弄戏耍,想到这几日为吸引这女人的注意所干的傻事,想到自己的心动与不能自已。宋玠更觉恼火,“宋宗主带我来此,该不会是想杀人灭口吧。”
“阿宝,你生气了?”
生气?何止。宋玠简直想要杀人。“别叫的这么亲热,我当不起。”
宋则一片关心,本想好好同她说话,哪知这小娘子怒火攻心,冷嘲热讽。“十一娘。”
“我知道我行十一,不劳你提醒。宋宗主,你明明已与人说亲还来招惹我做甚么,耍我骗我很好玩嘛。你知道你这叫甚么?”宋玠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说:“水性杨花,见异思迁。”
呵。被她这么一说,宋则也有些恼火。她想同她解释于砚一事,看来是不必了,这人什么都听不进去。然则,她又有什么权利来指责自己。
出幻境之后,这人果断选择失去记忆,将幻境里的一切尽付流水。
她是她的谁,躲她避她忘记她,凭什么还要管她是不是曾经定过亲。
“不如花名在外的采花贼宋十一娘远矣。”
“哟,原来是这样。宋宗主除暴安良来了。呵呵,不敢不敢,是我不如你。”
“宋玠!”
“我知道我叫宋玠,不用你提醒我。”
“你知道,是,你什么都知道。”宋则一甩袖子,再不想理她。她一个转身,发间金光一闪。宋玠眼前一亮,手比心快,出手朝她发间探去。宋则没想到宋玠会向她动手,猝不及防,被她抽去发簪。
宋玠冷哼一声,再看那纹样简单的玉兰发簪,簪首如意,簪尾卷云。时人多爱繁复花样,这般简单的发簪极为少见,更别说簪尾卷云最末有一个“宝”字。
这发簪是她亲手绘制,交与工匠打造,再不会有错。此物一度被她看成定情信物,若有中意之人,就将此簪赠予。
为何玉兰发簪会在宋则这里,她还……就这么大剌剌用上了。
“这是我的,为何会在你处,该不是你偷的吧。”
宋则气笑,一把夺回发簪,极为珍爱地看了一眼,像是在确认是否完好,之后插入发间。她轻蔑地说道:“错了,是我抢的。”
!!!
宋玠道:“你堂堂宗主,抢我一根簪子做甚么。”
“我高兴,我愿意。”
……一宗之主,倒像是无赖。宋玠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把发簪还我,你都要和别人成亲去了,凭什么拿我的发簪。”
“与你何干。”宋则白她一眼,不想与她多说一句。
“你。倒叫宋宗主知晓,这发簪是我打算送给心上人的。还我。”
送人东西还敢要回去。这采花贼,越发的不要脸了。“以前死活要我收下,现如今又死活讨要回去,哪有这般容易的事情。”
甚么!死活要她收下,死活……怎么可能!
这发簪是她送给宋则的?她是疯了傻了还是痴了会想要送给宋则。
可眼前这个煞星似的女人,晓得她私密之处的秘密,还持有她的玉兰发簪。这无一都在明晃晃地说明,她俩曾经有过一段过去。
为何自己完全不记得了呢。
为防宋则说走就走,她死追活追都追不上,宋玠干脆拽住她的手,委委屈屈地问:“我为何会将此簪送你。”
“你既已认定我骗你,我说再多也是枉然。你就回去慢慢想,为何会把此簪送我。”
“我不知道啊,喂,完全不记得有这事,你给我说清楚。”
“没甚么可多说的,你连这都要抵赖佯装不知,还叫我说甚么?”宋则已是痛心疾首。
“我是真的没有印象,不是骗你的。那个,宋则,我可能真的失忆了……”
宋则狐疑地看向她。
宋玠认认真真地点头,无比郑重,表示自己所言非虚。
也只有失去记忆能够解释这一切了吧。
可宋则并未如预期那般现出关心,反而连连冷笑,“宋玠,你好。若是要抵赖当过去这一切不曾发生过,直说便是,何至于心狠如斯,找人施术抹去记忆。你真是好,很好。”
“不是啊,那个,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找人施术抹去记忆。喂,等等,你好意思怪我,说不定就是我知道你和别人说亲之后,一怒之下,伤心欲绝,才出此下策的。”
耍得一手好赖。
“呵。倒叫你晓得,我与他本是指腹为婚,后来大臣们打算把我送去黑水国联姻,婚事搁置。他自幼资质非凡,早早进入隐神宗上院修行,而我从黑水国大营被救回之后,十七岁和他再见。两家长辈做主,让我们相看对方,若是看中愿意成婚那便是最好。当时他只说了一句话,亲事就此作罢。”
他他他,称呼地这般亲热,哼。但宋玠觉得不会是一句好话。
“他说,真丑,吓死我了。”
“你哪里丑了,我一点不觉得。明明是他丑,油腔滑调,自命风流,我最讨厌这种人了。”
宋则摇头比划道:“早年被抓入黑水国大营,每个俘虏都会受黥刑,脸上会有个大大黑黑的印子,抹之不去,每个女俘胸口也有。莫道是他,好些人见到,都惊吓不已。”
“难怪你总是蒙面示人。我不觉得你吓人。”
“你又记得?”
“我不记得,但是我一定不会觉得有甚么。”说着说着,宋玠拉上宋则的衣袖。
这回轮到宋则将她挥开。“既然你都忘了,也好。”宋则拔下发簪,递到她面前,“还你。”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随随便便收回去的道理。”弄清所谓亲事,宋玠那一团团的邪火,全都熄灭了。又听说于执事嫌弃宋则,有火也要对于执事发,对宋则,她此刻心头温软。
“呵,你都选择忘记,我还留此物做甚,徒增烦恼。十一娘,你将它拿回去吧。”
七分试探,三分真情。无论如何,采花贼决绝的遗忘,叫她伤心。
先前如此珍视,一会儿又愿意交还,宋玠哪还看不出她的试探之意。乃至宋则诱她问出亲事,再加以解释,这会儿她都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应对,都在此女的算计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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