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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塞 完结+番外 (符黎)


  顾图终于编不下去了。
  可是江夏王却似乎很在意,“然后呢?”
  顾图愣了片刻,“然后……然后他就回家了。”
  沉默。
  顾图凝视着床边的铜雁灯,灯火芯子的最深处,是寡淡无色的。直到双眼都望得酸涩,幻影般现出了金色的火花,他才终于受惊般眨了眨眼,又低头伸手去揉。
  “顾图啊。”帘中的少年却开了口,声音平平淡淡的,“你的故事里,没有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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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图一贯醒得早,何况王府的堇青石地面硌得他屁股发凉,天还未亮便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昨晚……昨晚是怎的了?自己讲完了故事,被评点了几句,他还来不及反驳,殿下便说要睡了。他想自己到底是笨拙,早知江夏王还有这个喜好,他就应该先跟魏晃多学几个故事。西域人能歌善舞,说不定还能教他把故事唱出来。
  只不晓得会不会吓到江夏王就是了。
  他一边想着,突然被呛了一下,却是隔夜的香灰被风吹起,惊了他的鼻子。他连忙过去关上了不知何时被吹开的窗,再掀开香炉盖子瞧了瞧,内里机关繁复花纹缠绕,他闹不懂,还是只能原样盖回去。
  然而此刻,他所站的地方,却就在江夏王的床边了。
  意识到这一点,便仿佛动弹不得。他注视着那绫罗的帘,轻飘飘拂起又落下的皱褶里,好像泄露出江夏王的呼吸。鬼使神差地他伸出了手,将那帘帷撩起了一角,便见江夏王规规矩矩地平躺着,苍白的脸容上眼睫安静垂落,牙齿却无意识咬住了嘴唇,以至于咬出了血色。
  白日的戾气都消散去,他此刻只像个孤独的孩子。
  顾图在床头蹲了下来,伸手指去轻轻摩擦过江夏王的唇。也不知是做了什么梦,忍得这么辛苦,要去咬自己。顾图想,自己原本一穷二白,如今有了官职和俸禄,便已足够穷开心的;谁知道江夏王年纪轻轻富有四海,却还会有这么多的烦恼?何况性情都是扭曲的,又冷酷无情,又夹枪带棒,只在偶尔……极偶尔地,会给他抛下一点温柔的零碎来。
  像是呼应顾图所感,江夏王竟蓦然睁开了眼睛,一口利牙咬住了他的手指。
  顾图吃了一惊,想往回缩,江夏王那狭长上挑的眼微微眯起,舌头却轻悄悄舔过顾图的指腹。顾图浑身一颤,跌坐在自己腿上,江夏王却凑了过来,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像野狼嗅着装死的旅人一般,嗅着他乱发间的气味。
  大约刚刚睁眼还不太清醒,少年的呼吸也浊重,于无声中蠢蠢欲动地往顾图的衣衫内里侵蚀。顾图强笑出声,却不敢推开他,只觉自己的身子也在发热,帘帷落在背后,像给他圈出了一个作茧自缚的牢笼。
  江夏王修长的手臂撑住了他的肩膀,突然便从床上翻身滚落下来,一手扣住了他两只手,膝盖压住了他的胸膛。
  香灰再次飘飞起来,窜进顾图眼里,几乎又要激出他的泪水。朦胧间他看见江夏王像抓犯人一般冷酷地俯视下来,凛然双眸如神祇,直视着他的反应,而他却根本不知该作何反应。
  “殿、殿下。”他说,“殿下醒了?”想了想补了一句,“殿下,做噩梦了?”
  江夏王的目光往下逡巡,深冷的,仿佛带了锋刃,能将他的衣裳都剥光。半晌,才道了句:“不合身?”
  可不,他昨晚上就想说了,是殿下不让说啊!顾图生出了些惧意,努力把身体往衣衫里缩,奈何缩不进去,胸膛恐怕还要将这绸料都撑破。江夏王静静看他出糗,膝盖却轻轻往他胸膛上头蹭,坚硬的膝头撩拨一般擦过了他的乳尖。
  顾图没料及,蓦然叫了一声,几乎不像是他的声音。江夏王眼中登时燃起了恶趣味的笑意,像个作乱得逞的小屁孩,膝盖前前后后反反复复,便是磨着那一个点。
  俄而江夏王又往后看去,笑得很是惬意,“蛮子,你硬了。”
  这、这么弄他,那不硬才是王八呢!
  ——该不会,殿下是要报昨晚的一箭之仇吧?
  顾图腹诽着,积蓄了大半的力气猛一坐起,甩脱了江夏王的钳制,又立刻夹紧了自己的腿。江夏王歪倒一边,衣襟半敞目光揶揄,倒像个风流的浪子,又伸脚去戳他,“喂,生气了?”
  我是成熟的大人,我不跟他一般见识。顾图默念着,避开他的挑衅,默默地穿衣裳。江夏王却突然又变了脸,声音也沉了下来,“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顾图正想大义凛然地驳斥他,却见房门外弓着一个影子,恭恭敬敬地回话:“殿下,时辰到了,该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了。”
  原来江夏王那一瞬凌厉起来的眼神,并不是给他的。顾图莫名地松口气,江夏王却已站起身,随手揉了揉头发,还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起来,进宫了。”


第6章 禁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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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皇太后张氏喜浮屠之术,在所居的永安宫西头建了一座永安寺,唱经声终日不绝,香火的气味也钻进宫墙里来。不过真入了殿见到太皇太后本人,却发现不过是个四十出头的美妇人,华服盛装、脂浓粉艳地端坐在上首,见了江夏王便笑着招呼:“殿下来了,快坐,快坐。”
  想来也是,先帝去世时年未而立,留下的小皇帝也方将五岁,太皇太后年轻漂亮不足为奇。真要算起来,江夏王生母去世得早,正是由中宫嫡母张氏抚养长大,他们的感情当是很深厚的;若非如此,去年幼帝嗣立,朝局飘摇之刻,太皇太后又怎会力排众议,让皇帝的叔父江夏王总揽了摄政大权呢。
  顾图侍立在江夏王身后,想到这女人便是江夏王的半个母亲,眼风总忍不住往上头瞟去。结果到底被太皇太后发现了,风情万种的眼角往上一挑,“这个胡人,老身似乎见过。是来朝贡的吗?”
  顾图看向江夏王,后者不言不动,他只得侧身回答:“禀太皇太后,臣来自匈奴,入质洛阳已二十年了。”
  太皇太后颔首,目光将他上下扫了一遍,又转脸朝江夏王道:“上回朝议之事,殿下可有打算了?”
  江夏王将茶盏放下,在席上舒展了一下身子,像很惬意地一手撑着脑袋,眼皮一抬:“母后是说广阳郡那个山贼,还是说西昌国那个草头王?”
  “广阳郡自有郡太守,他管不着时,还有丞相、御史。”太皇太后连叹息的姿势都那么矜持,“老身所担忧的,自然是我们一脉同根的西昌侯。”
  “都推恩多少代了,还一脉同根呢。”江夏王讥讽,“这个好办,儿臣早已有计议了。”
  “嗯?你不可小瞧此事,如今圣上年幼,几个年长的王侯无不虎视眈眈,西昌侯不过是出头的鸟儿。若是处理得不审慎了,或许会刺激了他们蜂起作乱;但要敲山震虎,警醒他们,也不容易……”
  太皇太后的话音温和絮叨,含烟笼雾的眉眼里像还有些更深的忧愁。江夏王却不接话,那话语便像殿中的袅袅香烟般没根柢地漂浮着。太皇太后似乎还在瞧他的脸色,又补了一句:“昔日晋有骊姬,周有叔带,手足相煎,最是令人痛心……”
  “母后这话却有意思。”江夏王笑了,“不过是个小小的西昌侯,既无骊姬之宠,亦无叔带之谋,难道就让母后寝不安枕了?比起这个,孤更愿意多想想元年大赦、举官、降恩惠的事情,毕竟圣上才两岁嘛。”
  帘影深深,扑在太皇太后脸上,给她也蒙了一层阴影,发上的戴胜步摇晃了一晃,便像那鸟儿在地砖的纹路里翻飞。
  “行了,母后不必担忧。”江夏王仍是安然地笑着,“解决的法子,不都摆在您眼前了么?顾图,出来走两步。”
  突然被点了名,顾图一个怔愣,跨出一步,却被江夏王拍了拍屁股,示意他走到太皇太后跟前去。
  顾图捂住屁股,又不敢瞪他,只能乖乖上前,朝太皇太后端正行了个礼。
  “质子上进,如今已是护军都尉。”但听江夏王的声音凉丝丝的,又含着柔软笑意一般,“让他去领兵敲打敲打西昌侯,那些叔伯们便知道不该轻举妄动的了。”
  太皇太后沉吟着,在顾图与顾晚书之间来回打量。顾图终于听懂了,顿时胸臆间激动万分,他讨好了江夏王大半年,如今总算到了他扬名立万的时候了?看来江夏王还不算没良心嘛!
  “你叫顾图?”片刻,太皇太后低垂了眉眼,曼声发问,“怎么姓顾?”
  “匈奴人么,本都是我朝的儿甥辈,姓顾也不奇怪。”接话的却是江夏王。他瞟了一眼立在地心的顾图,又慢悠悠地道,“孤赐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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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皇太后思量着,到底还是犹疑地说了一句:“匈奴人不比汉人,骁勇少谋,将军队交给他,万一……”
  “这个,”顾图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着急道,“太皇太后,臣对圣上赤胆忠心,绝无二意!但、但太后若是嫌臣愚钝,可以派人监军,臣也绝无异议!”
  好像从没见过像他这么急吼吼表忠的胡人,太皇太后都惊笑了起来。“派个监军,这主意倒不错。你不怕束手束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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