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不要了。”赫连与寒全然不顾一旁瞬间惨白了面色的秦毅,揽着所欢的细腰,将他紧紧地箍在了身前。
满殿太医都吓得跪在了地上,谁也不敢开口多劝一句。
唯独所欢听了赫连与寒的话,腾地坐起:“父皇说不要谁?”
“此胎——”
“哈!父皇连孩子都不想要?”他吐了许久,心里本来就有火,此刻借题发挥,直接将赫连与寒踹下了床榻,“也是,父皇连儿臣有孕之事都瞒着不说,怕是想等某天儿臣昏厥不醒,直接将胎儿拿了吧?!”
跪在地上的太医更慌张了,个个将头贴在地上,恨不能当场聋了双耳,瞎了双眼。
赫连与寒倒是不会被所欢那点劲儿踹下床,纯粹是怕多说多错,火上浇油,只能认命般踉跄了几步,揉着眉心叹息:“为父的确这般想过——”
“陛下——”
“陛下三思啊!”
此话一出,最先有反应的不是所欢,而是殿内的太医。
他们或是老泪纵横,或是豁出一条命去,试图抱住赫连与寒的腿。
“陛下,此乃嫡子,如何……如何能不要?!”
“陛下应以国本为重啊!”
偌大的坤宁宫一下子热闹起来,太医们激动得不能自已,直将所欢吵得头晕脑涨,捂着心口又开始吐。
“都给朕滚!”赫连与寒忍无可忍,黑着一张脸回到凤榻前,捏着所欢细细的腕子,将他扯进怀里,再回头望向跪地不起的太医,怒斥,“朕想要便要,不想要便不要,你们今日就算跪死在坤宁宫内,也拦不住朕!”
“行了,各位大人,都起来吧。”
眼瞧赫连与寒当真发了怒,秦毅连忙带着内侍监们,半哄半拖着太医们出了坤宁宫。
“这可是陛下登基以来的第一个龙子,怎可说不要就不要?!”太医们犹不收敛,围在秦毅身边慷慨激昂道,“皇后娘娘身体尚可,不过是孕吐……陛下这是关心则乱!”
“你怎么不劝劝陛下?事关皇子,怎可儿戏?!”
“且不说皇后娘娘的身子如何,就算皇后娘娘当真不行了,也得以龙子为重吧?”
“各位大人,”秦毅听得眼皮子直跳,恨不能捂住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太医的嘴,“陛下的心思是你我能左右的吗?!”
他亦被吵烦了,挣开太医的手,极力压抑住怒火:“若是各位大人不听劝,明年的今日,怕是有人要给你们烧纸钱了!”
第115章
一语惊醒梦中人。
太医们念及赫连与寒的雷霆手段,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
而在殿内的所欢,一时也没了话说。
他盯着赫连与寒的眼睛,极力想从中寻到动摇,可惜一无所获。
所欢的心凉了又凉,捂着小腹一点一点地向床榻内挪去。
他不明白,父皇为何不想要这一胎。
其实,所欢自个儿也不想要。
他身子骨不好,还是个被喂成药人的双,若真的怀了龙子,怕是连这条命也得给出去。可他不要是一回事,赫连与寒不要,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父皇,是儿臣出身卑贱,不配养育龙子吗?”所欢咬着牙,垂眸注视着自己颤抖的指尖,每说出口一个字,都像是在心尖上划出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若如此,父皇当初又何苦将儿臣抬上凤位?”
此时殿内已没了外人,赫连与寒倾身凑到所欢面前,低语:“你既是在质问为父,为何要哭?”
他红着眼眶,颤声反驳:“儿臣才没有哭!”
言罢,偷偷擦去了眼角的泪。
“为父只是……”赫连与寒见状,苦恼地蹙眉,似是不理解为何所欢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不想要你受苦。”
“……什……什么?”
“为父从不在乎龙子。”赫连与寒平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即便是你未曾孕有龙胎,为父也不会另娶他人。”
所欢不信:“那日后呢?儿臣若一直没有身孕,父皇……父皇总要——”
“那又如何?”赫连与寒冷哼,“在宗室中寻几个品行不错的孩子养在宫里便是。你若想养,就养在坤宁宫中,你若不想……满朝文武难不成还找不出几个老师来?”
“可那终究不是父皇的亲生骨肉,如何能继承大统?!”
“为父不在乎!”赫连与寒被所欢闹得头疼,直将他压在凤榻上,“百年之后,朕的江山归谁,与朕有何关系?”
堂堂一国之君,将江山社稷完全抛在了脑后,反而反问所欢:“若你因腹中的胎儿遭遇不测,为父要怎么办?”
“父皇……父皇的意思儿臣不明白。”他不敢直视赫连与寒的眼睛,更不敢相信自己在赫连与寒的心中重要到了如此地步,“您是大周的天子……天子、天子怎能无后?”
阴翳爬上了帝王的眉心。
赫连与寒阴恻恻地笑了一声:“就算你当真为为父诞下龙子,那又如何?”
“……为父与你悉心教导他数十载,百年后,照例要将皇位拱手相让。”
“……他能在龙椅上坐多久,为父与你可能决定?”
“……若是日后有能人居上,便是他的命!与他是不是为父与你的骨血,又有什么关系?”
连声质问落于所欢耳中,炸得他头皮发麻,思绪紊乱,一时间竟寻不出反驳的话来。
赫连与寒又是一声冷哼,翻身躺于他身侧。
“为父虽是先帝的皇子,但因不受宠,从小在宫中饱受欺凌,母妃又因奸人之计惨死。”
“……为父那个不成器的兄长也是皇子。他在龙椅上坐了三载,毫无长进,即便被关在赤辉殿里,也还做着能翻身的美梦!”
“……所以是不是龙子,又有何关系?”
“可是父皇,朝臣们都不是这么说的。”所欢急起来,忘了争吵,翻身伏于赫连与寒的胸口,“皇室血脉……不能断。”
赫连与寒又从喉咙里挤出一声不屑的轻嗤:“皇室血脉?成王败寇,赢了的,就是皇室血脉。”
他又没了话说,皱着眉趴了片刻,想不明白父皇的话到底是对还是错,倒先把自己想累了。
“为父只是不愿你受累。”赫连与寒却再次开了口,“你身子不好,极难养胎,此前一直不说,也是担心你受不住的缘故……所欢,若没有此胎能让你的身子好起来,为父就算是强迫,也要强迫你将此胎拿去。”
刚泛起的睡意顷刻间烟消云散。
所欢心里的念头百转千回,最后全化为一声叹息。
“父皇怎可如此?”
“有何不可?”
“至少要先问儿臣!”他羞恼地扭开头,暗暗磨牙,“此胎在儿臣腹中,就算真要拿,也得……也得儿臣点头。”
赫连与寒闻言,唇抿成了细细一线:
“别闹。”
显然,他被所欢的言辞激起了怒意。
可所欢不怕。
“父皇得听儿臣的。”他仰起头,轻声唤来瑞雪,“把秦毅叫来。”
瑞雪领命而去,很快,秦毅就来到了凤榻前。
所欢将手腕递过去:“秦毅,你说实话,我腹中的胎儿若是拿了,身子可会大好?”
秦毅有几分保龙子的私心在,不顾赫连与寒冰冷的视线,如实道:“回禀皇后娘娘,您的身子亏虚已久,实在经不起堕胎啊……若是在此时强行堕胎,恐有性命之忧!”
“依臣之见,不如先好生养着,待月份大些,再做定夺。”
他说这些话,倒也不怕,毕竟先前已经与赫连与寒交了底。
“父皇,你听,”所欢听得更是满意,“此时就算真的将胎拿了,儿臣也活不久。”
他轻轻揉着小腹,放缓了语气:“您爱护儿臣的心,儿臣明白,可……可也要为儿臣考虑啊。”
“为父晓得,”赫连与寒冷着脸挥退秦毅,“为父只是……”
“父皇,儿臣也晓得,”他也觉得头疼,主动抬起双手,将自己送到了赫连与寒的怀中,“您就别说了。”
四目相对,自有一番情意在其中。
却说所欢明白了赫连与寒的心思,可没过几日,又忽地反应过来,怀胎十月,难受的都是自个儿,立时再次陷入了慌乱。
他一边吐,一边催着瑞雪去取酸枣糕,试图压一压口中的苦味:“我……我这才有孕多久,就被折腾去了半条命,倒不如……倒不如就听父皇的话,将他拿了的好!”
“哎呀皇后娘娘,可不能说这样的话!”崔妈妈早已习惯了所欢的口无遮拦,乍一听这大逆不道之辞,仍旧吓得摆手,“您这是害喜呢。”
“害喜?”他从牙缝里挤出几声有气无力的苦笑,等不来酸枣糕,又干呕了起来。
正吐得昏天黑地之时,瑞雪赶了回来。
她端着御膳房特意做的酸枣糕,着急忙慌地催着赵泉用银针试毒,确认无事后,小心翼翼地来到了崔妈妈的身边。
“可把身上的香囊都去了?”崔妈妈接过银碟,悄声道,“娘娘这几日闻不得香味。”
“早去了。”瑞雪说,“我连帕子都不敢用,生怕上面沾上香粉,惹娘娘不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