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南巡定然是要暂停了,夜雪焕便自己带了亲信和大部分羽林军先行,余下的随行官员再慢慢过去。没了那些养尊处优、磨磨蹭蹭的文官,轻装简行,速度快了不少,估摸着五天以内就能回到屏叙城。
夜雪焕沿路一直在整合两个月来搜集到的证据,准备着要呈交朝廷的文书。重央的朝制虽说不上繁冗细碎,终究还是有流程要走,即便他是皇子,也无法越过制度行事。而朝中关系错杂,要如何打点才能达到最想要的效果,才是最难的部分。
蓝祈对这些本不感兴趣,但在一旁看得多了,倒也摸了些门道出来。他本就聪颖,一点就透,触类旁通,记忆力又惊人,夜雪焕替他梳理过朝中各种人脉关系之后,他往往能给出些一针见血的见解来。且他与夜雪焕看问题的角度不尽相同,有时还能看到些夜雪焕都忽略了的小问题,在到达屏叙城之前,许多事都已经解决了七七八八。
夜雪焕对蓝祈越发喜欢,但终究心疼他重伤初愈,不忍让他思虑过度,多数时候都只是把他按在怀里休息,偶尔带他出去骑马放风,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要抱在手上。
魏俨看了这么多时日,终于明白了楚长越的难处,他们这位三殿下果真是天生强势,看上了就绝不放手,腻歪得简直让人想吐。
屏叙城的最高官邸是商台的郡督督府,之前巡察时就曾住过,此时也算得轻车熟路。
商台郡督为人耿直,算得上是西南为数不多的清流,否则也不会一直被排挤在商台郡这个边境地带。虽然一路提拔到了一郡之首,但商台郡无论在哪个方面都是西南四郡中的最末,毫无前途可言。听闻赵英涉嫌私贩人口,而且大多还是商台郡的人口,这位商台郡督简直怒不可遏,表示定会竭尽全力协助调查,定要这群丧尽天良的人贩子尽数伏法。
夜雪焕倒不动声色,一面在屏叙城内休整,等候朝廷回复,一面顺着归心楼的线抓捕相关人员,最好是能够摸到颐国朝廷上。即便达不到开战的地步,也要让这不知死活的小国付出沉痛代价。
蓝祈歇了几日,基本恢复过来,便向夜雪焕讨许可,想去会一会红龄。夜雪焕算了算时日,觉得这女人也该吃够了苦头,于是让童玄陪他前去。
红龄被拘在羽林军营地里,蓝祈虽不知夜雪焕对她的具体处置,但大致也猜得到。
目前尚不能确定要在屏叙停留多久,但要呈递文书,等待朝廷判决,再派人来报,一来一回都是时间,最少也要一两个月,所以羽林军如今借用了屏叙驻军的营地。
红龄是重犯,又被夜雪焕重点关照,单独关押在地下牢房之中。
虽说是按规制修建,但商台郡本就不富裕,这屏叙驻地的条件自然也说不上好。加上西南如今进入了雨季,连日阴雨,地牢内湿闷不堪,满地老鼠乱窜,浓重的霉味里混杂着一股腥膻的骚臭味,十分恶心。
蓝祈让童玄在门外等候,自己一人走向深处。他向来悄无声息,直到牢门打开,红龄才意识到有人前来,发出了一声哂笑:“今日这么晚才来,还以为你们羽林军这就不行了呢。”
声音沙哑干涩,显然已是强弩之末,嘴上却依旧在逞凶斗狠。
蓝祈不语,将牢房内的烛台点上,这才依稀看清了牢内的惨状。
红龄平躺着被绑在刑台上,衣不蔽体,手脚大开,身上全是青青紫紫的瘀痕,股间更是惨不忍睹,前后两处都红肿得无法合拢,半干不干的白污糊得到处都是,滴滴答答地往下淌。见来人毫无动静,她费力地抬头看了一眼,嗤道:“我说怎么还不来上,原来是你这小杂种。没上过女人,不知道怎么上是么?要不要我教教你?”
蓝祈不语,看向她身后墙壁上挂着的一块白布,上面密密麻麻画满了计数用的符号,粗略计算已接近三百之数,想也知道她这些天受到了怎样的待遇。
他拿过那盏唯一的小烛台,绕到她的脸侧。
她脸上也满是污秽,口角开裂,面目狰狞,却依旧笑得嚣张无比,斜眼看着上方的蓝祈,试图在他脸上找出些动摇的痕迹。
他的腰间悬着一枚雕花繁复的暗银香球,若有似无的暗香飘散出来,混杂在牢房中的各种异味中,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怎么,吓得说不出话了?”红龄嗅着那股香味,吃吃地笑起来,“杜衡、白芷、甘松、零陵……你家殿下真是拿你当宝贝养,可惜到底还是心狠手辣。有朝一日玩腻了你,或是不小心得罪了他……你也只会是一般下场。”
蓝祈的神情是一贯的冷漠,看不出丝毫不忍或是怜悯,淡淡说道:“你不也是如此对待睛部的俘虏的么。”
红龄不屑道:“你少假惺惺地兔死狐悲。叛得如此彻底,睛部之人的死活你还会管?”
“不对……不能这样说。”她突然抬眼,别有深意地盯着蓝祈,开裂的嘴角翘得很高,笑意浓郁而血腥,“不能说你是叛啊……该说你根本就没效忠过云雀,是不是?”
她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地说道:“我这几日一直在想,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百毒不侵?这世上有多少药物会有这般功效?”
“我也听过你之前的传闻……据说玉无霜疼你得紧,每月初五必放你休沐,而你也必定闭门不出,比女人来月事还准时。”
“而且听说你那日排毒之后,心口剧痛,是不是?”
“我想来想去,大概也只有‘那个’了,是不是?”
她转过头,涣散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而明亮,放声大笑起来:“是契蛊……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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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贩子必须死!
第25章 痛咒(下)
自始至终,蓝祈都一言不发,直到红龄笑到喘不过气,开始剧烈咳嗽,才缓缓说道:“那又如何?”
红龄的胸口不规律地起伏着,气息紊乱,却还是不住冷笑:“你可真是厉害啊……云雀百年以来都在寻找这只唯一的契蛊,遍寻天下而不得,没想到居然在你身上!契蛊需要以心血灌养十年方能成熟,你从六岁起就在云雀,谁能给你种蛊?只能说明你十四年前进云雀时,身上就带着契蛊!你六岁开始就在云雀内做卧底是不是?”
“到底是谁给你种的蛊?居然能让一个六岁的幼童潜入云雀?又要你做些什么?”
“不,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是你的契主?”
她死死盯着蓝祈,笑得越来越讥讽,“是你家三殿下,是不是?”
蓝祈不答,定定地看着她。
红龄只当他默认,眯着眼啧啧赞叹:“果然啊……你能百害不侵,说明已经触发了情热,蛊虫二度认主,命契已成。你是动了真心啊……可那又如何?你也不过是他的养分和补给,是他的第二条命,随时准备为他献祭!”
“想不到啊……睛部的首席金睛,玉无霜的手心肉,竟然从一开始就是重央的奸细!太他妈可笑了!哈哈哈哈哈……”
“笑够了么?”蓝祈脸上毫无波澜,仿佛她所说的一切都与自己毫无干系,“笑够了就说说你们和刘家的合作。”
“契蛊的事还没说清,做什么急着说别的?”红龄眼中闪动着恶毒而尖利的光芒,“你为你家三殿下受了十四年的噬心之苦,可他看起来好像完全不知情啊?怎么,不敢告诉他?要不要我帮你告诉啊?”
蓝祈看着她,似乎是觉得她看不清事态,太过自以为是,轻叹了口气,说道:“我不告诉殿下,是因为我不需要凭借契蛊的关系留在他身边。他若是知道了,只会更疼我、更喜欢我,更加小心避免让我发动契蛊。这种事我自己说出来,难免有些卖惨之嫌;你若愿意替我告诉他,再好不过,但前提是你还能见得到殿下。”
他微微俯身,手中的烛台贴在红龄颊边,晃动的火苗几乎就要烧到她皮肤上,“你想说契蛊之事,我便和你说清楚。你猜得都不错,我的确是带着契蛊进的云雀。你也知道这是世间仅存的一只契蛊,能将它种在我体内,又将我送入云雀,而心部也完全没能察觉我身份有异……这样的人是何身份,自然不是你够资格知道的。”
“至于进云雀是要做什么,我也没必要和你这个阶下囚解释。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个任务,我很快就要完成了,当然要谢谢你的帮忙。”
红龄突然灵光一现,冷笑道:“原来如此,是为了玉无霜身上的钥匙?为了醒祖皇陵?”
“随便你猜。”蓝祈淡淡说道,“你们急着要那把钥匙,也与刘家脱不了干系吧?”
红龄啐了一口,“你何必口口声声指责刘家?你何尝不是一般的心思?契主是三皇子,给你种蛊之人是谁,我猜都不用猜了!你们重央自己内部争权夺位,却个个要借云雀之手,可笑不可笑?”
“的确是重央内部的问题,但也是云雀自己要掺和的。”蓝祈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要以为云雀有多么无所不能。若是真的让重央铁骑长驱直入,你们挡得住么?”
红龄狂笑:“重央若真的敢挥兵南下,早就打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