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祈看他信中的口吻,忍不住问道:“要回丹麓么?何时开皇陵?”
“自然要回丹麓。”夜雪焕点头,“刘家和云雀之前的矛盾皆因玉无霜而起,如今钥匙落在我手上,他们倒反而能同仇敌忾了。丹麓局势难测,我怕刘霆要狗急跳墙。”
“至于皇陵一事……”他叹了口气,“岂有这么简单。毕竟是前朝开国帝君的陵寝,惊扰前人,有违礼制,必须择吉日吉时,开坛祝祭。这些还都是固定程序,皇陵里多少奇珍异宝,谁不眼红,都想分一杯羹。去多少人,让何人去,都要经过各方磋商,少不得又是一番风雨。何况皇陵地处南荒群岭之中,夏秋多雨,山体灾害频发,只有春冬时节才能进山。既要进南荒,与荒民的接触也无可避免,还需要定南王协助配合。一桩一件,都要慢慢商议。而且在开皇陵之前……”
他想了想,突然又笑开了,“罢了,你不用多想,反正最急的也不是你我。”
蓝祈根本没想过会有如此复杂,不禁咋舌:“那岂不是要急死莫世子了。”
“他都急了多少年了。”夜雪焕失笑,“皇后早就许诺,只要他为暖闻寻来了广寒玉,便同意了这桩婚事,父皇也算是默许。当然不能放到明面上,也不能让暖闻入他莫家的籍,但只要拜过天地父母,也便算是成了。他早就急着娶媳妇,否则当年怎会把北胡打得那般凄惨。”
蓝祈有些诧异,原以为那两人是碍于舆论和体统才无法成婚,却不想其中还有这样一层因缘。虽然始终还要偷偷摸摸,但也算是让世俗给他们让了一步。
夜雪焕知他心中所想,把他拉到身前来,轻笑道:“其实也不如你想的那么难,是不是?单就皇陵一事,北府和南宫家都欠你一个大人情;你又收了萱蘅的信物,南府也会替你撑腰。有这么三座靠山,你还怕什么?只要让莫染和暖闻先成婚,先例一开,我自然也好顺水推舟。再灭了颐国,彻底洗了你云雀的身份,还有谁有理由阻我娶你?”
蓝祈似乎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眨巴了两下眼睛,怔怔地没说话。
“前月父皇曾给我来过一封密函,可知是何内容?”夜雪焕忍着笑,继续说道,“父皇承诺,只要我能掘了刘家的根基,就永不撤我西北的军权。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他把蓝祈抱起来,凑在他耳边低语:“只要军权在手,进可争储夺位,退可拥兵自重,即便父皇要赐婚,我也有底气抗旨。”
“容采……”
蓝祈说不出话来,喉间略带哽咽。
夜雪焕竟是早就动了娶他的心思,早就开始暗自经营,就连让他收了白婠婠的镯子都是在为此做铺垫,不放过任何一点为他造势的机会。那时候夜雪焕还根本不知契蛊之事,几次若无其事地说娶他,蓝祈都只当是玩笑,然而他却从来都是认真的,也无关乎契蛊和楚后,完全是出自于单纯的喜欢,喜欢到想要娶他。
堂堂一个皇子,争储的最大热门,却放言要娶一个男妃,本该是多荒唐、多大逆不道之事,他却偏偏在坚定地推进着。明明就这样维持现状也可以过一辈子,可以娶妻生子、争权夺位,却非要给他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非要顶起全天下的非议。莫染和夜雪薰至少都是权贵,算得上强强联合;而蓝祈的身份却极度敏感,想要全天下都认可,何其艰难。
“你看,如今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三件事。”夜雪焕掰着蓝祈的手指,一件一件地数,“开皇陵,除刘家,灭颐国。是不是如我所言,不过是时间问题?”
说得倒轻巧,可哪一件不是凶险异常、千难万阻;他却如此义无反顾,如此势不可当。
到底是谁先动的情,又是谁爱得更深,根本就算不清楚。
“开了皇陵,你就算是完成了母后的任务;除了刘家和颐国,我也算是了却了玉无霜的心愿。”夜雪焕突然感慨,“你我也当真不易,婆婆恶岳母狠。好在这两人都已经……”
“别乱说!”
蓝祈本还沉浸在这份深情之中,陡然听他这一句,立时就瞪了他一眼,也不知是恼他编排两个已逝之人,还是接受不了这“婆婆岳母”的调侃。平日里连训人都不带脏字,不知今日为何会如此口无遮拦。
“乖。”夜雪焕忍着笑,在他唇上亲了一口,“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陪着我就好。我们一件一件慢慢来,好不好?”
“……好。”蓝祈勾着他的后颈,一字一句,郑重道,“无论何事,我都与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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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蓝:你妈让我去当卧底,当不好不给过门QAQ
焕:我妈死了!
第44章 秋信
白婠婠头重脚轻地从边军驻地回来,累得连话都不想说,食不知味地扒了两口饭,又匆匆跑来找夜雪焕。
她天刚亮就和魏俨一人收到了一只含羞镯子,还附了一张字笺,上面只写了个地址,再无其他信息。谁也不认得蓝祈的笔迹,但含羞却是做不得假的东西;白婠婠心知事情有变,不由得有些急躁,魏俨却比她冷静得多,两人合计了一番,各自整兵,魏俨前去救援,白婠婠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镇压了西南帅府,夺了帅印,把刘冉手下的几名将领统统收押。有几人负隅顽抗,被她祭出定国金剑直接斩首,一个个就全安静了。
白婠婠旗开得胜,一鼓作气,把定国金剑往大门上一吊,气势汹汹就去了驻地,然后才发现根本没那么简单。
虽说军中的原则是认印不认人,但她和夜雪焕此行本就来者不善,就算她持着帅印义正辞严地说刘冉犯上作乱,也没什么说服力,西南边军根本不买账。
云水关驻军八万,大部分都长期驻扎在关外的边防线上,留在关内的反而都是刘家的亲信;白婠婠那张嘴虽然厉害,但到底一直都有定南王护着,来了云水关又有夜雪焕给她撑腰,没有单独应付过这种场面,被一群别有用心的老油子围在中间你一言我一语,再加上先前那些束手就擒的也纷纷反咬她乱泼脏水、仗势欺人,甚至上升到政治层面上,谴责定南王府狼子野心,还滥用定国金剑、亵渎皇权,反而让她百口莫辩了起来。定南王虽然指了谋士跟着她,却不便露面,只能乔装亲卫,帮不了腔,一时也无可奈何。
也怪白婠婠自己沉不住气,没等夜雪焕那头情况稳定再来这头镇压。场面一度陷入僵持,她那股子狠劲就上了头,差点就想直接动手;然而在这西南驻地之中,她的定南军才是弱势的一方,要动手也没底气。
好在魏俨及时赶来,持着夜雪焕的信印,又把刘冉的尸首挂了出来,这才算替她化解了这场无形的危机。刘冉的亲信见主帅已死,只得俯首认罪;先前那些为难白婠婠的老油子也迅速变了风向,痛骂刘冉丧心病狂、罪无可恕。
这下轮到白婠婠得理不饶人,何况以如今的局势,的确拖不得,手下的谋士也建议她速战速决,于是才封锁关门,强势清洗镇压。
原以为到了这一步,自己已经占尽优势,没想到噩梦这才开始。整整一天一夜,白婠婠都在连续不断地刑讯、听审,然后整理供词,抓捕相关人员,忙得不可开交。有几个硬骨头死活不肯开口,她暂时都没工夫去管,先丢在了一旁。她不是没见过刑讯,却是头一回自己主审,反而有些用力过猛。气势是撑出来了,成果也拿出来了,但实在累得想哭。
魏俨要安抚关内平民的情绪,腾不出时间协助她;手下的谋士也有意锻炼她,鼓励她自己多拿主意。夜雪焕更是称伤不出,回了帅府就没管过事,还十分不腰疼地吩咐她要在一日之内出檄公告,差点没把她气晕过去。
好不容易稍稍告一段落,已是第二日的午后。白婠婠筋疲力尽,满心都是委屈,只觉自己从前太天真太热血,这种脏活累活危险活就应该让男人来做,她只要在旁边颐指气使耀武扬威就够了。然而转念又觉得这种想法太堕落,完全是对自己一直以来崇高理想的侮辱,稍微受挫受累就动摇,实在给定南王府丢脸。再转念一想,自己在这方面毫无经验,做得不好也没什么丢脸;而本该主持大局的人却借着受伤逃避责任,想想就觉得心有不甘。
但无论如何,她已经没有心力再去拟檄文了,于是打算去夜雪焕那里撒个娇,希望他可以带伤上阵,而她只想从旁学习观摩,再也不想拿主意了。
刚走到夜雪焕的住处,就听他房外有些窸窸窣窣的低语声,几个玄蜂侍卫撅着屁股围成一圈,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也不知在做什么。白婠婠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就发现这几个侍卫……在逗猫。
侍卫们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赶紧都爬了起来,纷纷行礼。其中一人将那只懒洋洋伸着爪子的黑猫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白婠婠看得嘴角抽搐,忍不住问道:“这是……?”
侍卫肃容答道:“这是少主。”
“少……主?”
这只小黑猫被夜雪焕丢给童玄照料,也就等于是交到了玄蜂手上。侍卫们皆知是蓝祈带回来的猫,又听夜雪焕戏称它为“儿子”,也不知是谁半开玩笑地说了句“那不就是我们少主”,转头就传到了夜雪焕耳朵里。夜雪焕深觉有理,于是一锤定音,给这只小猫取名为——“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