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穆长闲要去拔剑,却摸了个空,垂下头看向空无一物的腰间,有些怔然。
“这可不好了,佩剑给落下了。”秦晟仿佛是他肚里的蛔虫般,啧啧道。
穆长闲心情复杂地往后捋了把湿发,而秦晟及时打开扇子挡住洒来的水滴。他看了眼说着风凉话的秦晟,走到柜前随便拿出一件衣裳,径直走到屏风后。
秦晟等了一会儿,意犹未尽地走到屏风前,碎碎念:“我这一天天的到处跑闷得慌,你倒是告诉我让我乐呵乐呵。……长闲啊,要不我带你去逛逛青楼?”
”秦晟说着探头进去,一个毛巾迎面扑来,他连忙收回头,心道:好险好险。
这时,穆长闲换好衣裳,他拿着另一条毛巾擦了擦头发,领口肆意敞开,坐到窗边矮桌前若无其事地问秦晟道:“找我来,有何事?”
秦晟收起不正经的表情,边坐边反问他道:“接下来去哪?”
“往北。”
“要去燕山段氏?”
“……什么都瞒不了你。”
秦晟笑了笑,提起酒壶替他倒了一盏佳酿。
雨已经停了,窗板上凝聚起水滴有规律向下滴落,溅成数点分身。
“我查不到他当上教主前的事。可他姓柳,你又说他身中奇毒,我就怀疑他就是柳子安,所以方才留下他,借机试探了一手。我想过他会反击然后从窗口处逃走或撕破伪装背水一战,也想过他会隐藏实力固拒不承认,就是没有想到……”秦晟没有再说下去,穆长闲收回窗外的视线,转了转酒杯:“嗯,可柳子安性孤傲,柳秋安他怎么看……都不像。”
他现在一脸温和不起波澜的模样可真与刚才狼狈忍耐的模样相差甚远,秦晟屈指敲了敲桌面,用折扇遮住半张脸:“你可不要因私情而包庇,柳子安可是灭了自己师门拂墨派二百四十个人,好在当时许老闭关,不然也要死在他亲手教出的好徒弟剑下。”
穆长闲略过那因私情包庇这句话,想起当时为了寻找翡翠葛的踪迹,特意拜访过临近清山派的各各门派,其中就包括拂墨派。
那山口下立着一块布满青苔的巨石,刻着斑驳的“拂墨”二字,旁边还刻着一排字——拂了一身,泪墨书成,未有归鸿。
笔迹遒劲有力,鲜红刺眼,与旁边的“拂墨”形成强烈对比。
人走在绵延的石阶上,一步一滩枯竭血渍,五年前的血腥味直到今日也没能散去。周围的竹林被风吹得撕拉响,抬眸一望骇然见到从门前延续到不知何处的血掌印。
地纹有几道深深的剑痕,顺着它找到一间勉强能遮风避雨的竹屋,里面躺着一位整日呼呼大睡的白须老儿。
说是睡觉,穆长闲却觉得他只是不想面对。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秦晟突然神经兮兮地低声道:“……你若真好龙阳,那。”感觉到穆长闲投来的犀利视线,秦晟的舌头在嘴里绕了个圈,笑呵呵地起身走:“罢了罢了~我再去探一探你的那位心~上~人~”
而穆长闲却鬼使神差地叫住秦晟,脱口道:“别伤他。”
话音刚落,不仅秦晟呆住,连穆长闲自己也愣了愣数息,随即转头面对窗外,摸了摸鼻梁,僵硬道:“……你走吧。”
第九章 敢问
呆了一下的秦晟,回过味来,突然猜到什么道:“……你明天要带上他一起走吗?”
“嗯。”穆长闲点点头,看了眼秦晟的脸色,知道他是误会了,又补上一句:“我答应过不丢下他。”
秦晟刚想说,你这榆木脑袋!答应了就要做吗!,带着不道德思维的话在嘴边又被他自己咽下去,想了想道:“那你多个心眼,若他真是柳子安,这样缠在你身边,没有意图我是不信。你说他的毒,……我弟弟会些岐黄之术,我已经写信告诉他,待他有了些眉目我再告诉你,”秦晟顿了顿,又道:“他会不会是特意留在你身边,借你的手解他毒。”
而穆长闲想也不想:“不可能。”
秦晟真想撸起袖子,狠狠敲一下他的头,但也只能是想想。随后背过身,才正经一下又成了方才吊儿郎当的模样,折扇扇得鬓边青丝疯狂向旁边飞舞,不着调地啧啧几声:“色令智昏~”
穆长闲:“……”
目送秦晟离开,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下穆长闲一人,只有向上掀开的窗户偶尔有鸟扑腾落下来歇脚的动静。
人一旦静下来,总会开始回忆。
穆长闲又往杯中倒满了酒,脑海里不禁又把浴池里的一幕过了一遍,方才强行压制下的燥热有要抬头的趋势。
他连忙掐断脑海里的片段,一口饮下杯中酒,盯着杯口出神了一阵。
回过神,起身从旁边桌案上端来笔墨纸,拿起汲饱墨汁的笔,开始在洁白信纸上给他师兄司寇世写信报平安。
约莫半盏茶时间,门口突然传来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听起来脚步声的主人有些踌躇不决。
而穆长闲不以为意,在信上最后落款,放下笔将信纸折好,起身准备交给风雨楼的人传信。
门扇打开,那个脚步声终于歇下了,而穆长闲看到来人,那扶在门框的手动了动,硬是忍住没有摔门重新退回去。
柳秋安一身白色里衣,肩上披着还没干透的红裳,白发半干不干的披在身后。没料到穆长闲突然出来,愣了愣旋即飞快扬起嘴角,将藏在身后的佩剑拿出来:“你落下的!”
“……多谢。”
穆长闲无甚表情地接过,气氛又下降了几个点,柳秋安摸了摸后脑勺不明就里,心想可能穆长闲还在生气。于是垂头酝酿了一下情绪。
这时穆长闲轻抿嘴角,“怎么不先把头发擦干?”
柳秋安抬起头,首先松了一口气,立马蹬鼻子上脸,含糊反驳道:“你不也没擦干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穆长闲眼皮跳了跳,把他揪到屋内,转身去拿刚刚攻击秦晟的毛巾。
柳秋安撇撇嘴,发现穆长闲穿得是秦晟的衣服,黑裳纹蛟,不过那上面的蛟纹与秦晟的衣裳上的蛟纹排布不一样罢了。
而柳秋安对这些细枝末节不感兴趣,盯着穆长闲敞开的领口,直到他拿来了毛巾过来,才眨眨眼,一语惊人道:
“穆大侠身材不错呀。”
话音刚落,就被毛巾盖住了脸,柳秋安愤愤地扯开毛巾,看到穆长闲警告似的微笑,像漏了气般委屈巴巴地捡起毛巾盖在自己脑袋上慢慢擦了起来,动作间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酒味,眼睛亮了一下:
“你刚刚喝酒啦?”
“嗯?”
柳秋安弱弱道:“我也想要……”
穆长闲看了眼空空的酒杯,将它推向柳秋安,对上他疑惑的眼神,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没了,你就先闻着吧。”
见柳秋安懵懵地拿起酒杯晃了晃,穆长闲弯了弯嘴角趁柳秋安还没发作,紧接着道:“把外衣给下人,我们今天就先在这住一晚,明天卯时走。”
反应过来的柳秋安放下酒杯,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立马皱起一双秀眉,满脸都是抗拒:“卯时?不要!我睡不醒!”
“……那就早些歇下”
“不行!”柳秋安突然捂住心口,一副憔悴不堪的模样“糟糕,我感觉……我感觉毒已经入了我的脏腑……咳、咳。”
穆长闲:“……”
“敢问柳教主平日几时起?”
“嗯……我已经好久没见到白天的太阳了,哦……今天除外……”
穆长闲沉默了一会儿,柳秋安抬起脸望向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啦?”
第十章 色令
穆长闲不忍直视地扫过他的脸,撇开话题道:“你怎知我在这?”
“遇到了秦晟他告诉我的,我一开始不信,因为他当时笑得很是……”柳秋安绞尽脑汁想出一个词“居、居心叵测。”
穆长闲觉得能大致形容出来也是为难他了,“药上了吗?”柳秋安显然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伤,手肘支着桌面双手捧着腮帮子,摇摇头:“没有,我饿了……”
“饿了找我作甚?”我难道还能空手变出满汉全席吗,穆长闲心道。但看向柳秋安那幅充满希翼的表情,他忍住没让嘴角抽搐,“罢了,……你想吃什么?”
跟着穆长闲果然有饭吃,柳秋安立即正襟危坐,“什么都可以,但是不要葱花、西红柿不能带皮、汤要浓稠要熬四刻钟的、素菜只要奶白菜、”
穆长闲听得头冒黑线,见他扳完右手的手指,换了左手要继续,连忙抬手制止,半天憋出一个字:“……好。”
柳秋安疑惑地眨眨眼:“我还没说完呢。”
“不用,我已经明白。”
“哦。”
穆长闲如获大释起身,看了眼他的脚踝,随口道:“自己能回去吗?”
柳秋安挑眉,语气带着一点不可置信:“当然不能,你想什么呢。”
穆长闲:“……”那你是怎么过来的!
柳秋安纡尊降贵似地伸开双臂,堂而皇之地伏在穆长闲背上,脑袋上还盖着那条毛巾。穆长闲将他带到下人们奉命临时准备的寝房,可背上的人赖了半天才肯磨磨唧唧下来,拉住他扯下头上的毛巾替他擦了擦头发,在房门前目送他走,才肯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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