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可心吸了口气,“青哥,你别怪我。”
怪你?我如何会怪你?我该感谢你多此一举!
感谢你告诉我岑微雨从来都是亓官微,感谢你告诉我他从没失忆,感谢你将我自欺欺人的假象挑明。
我如何能不知道呢?我如何能不察觉呢?亓官微是从上辈子追来的遗恨,我镌刻进灵魂里的不堪,我心间坠落的启明星。
从始自终,惊鸿一瞥,我知道那是谁,对上的视线,跳动的脉搏,熟悉的眉眼,灵魂的悸动,任何他靠近我的瞬间,我都清楚明白站在我面前的是谁。
但我累了呀,太子也会累,杨青也会累。
我想,倘若我不知道,倘若亓官微能表演完美的岑微雨,倘若我能装聋作哑,是否能够,偷来这片刻幸福?
我是自欺欺人的天才,能将自己骗得天衣无缝。
这场戏里注定只有你我二人,直到你亲自挑破的那一刻,我都会一直一直沉醉不醒。
第37章 【亓官微】
我对自己做的决定从不后悔,无论是追随青阳碧和全族决裂,与亓官笃断绝父子关系,还是青阳碧登基后投靠礼朝于最后一战打开城门,提前为雍朝奏响哀歌,我都未曾有悔。
我所做的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唯一正确的选择。
但当杨青站在我面前用平吻的语气告诉我他受过的极刑时,我却生平第一次偿到了后悔的滋味。
后悔不足概,我恨不得以身代之,受那千刀万剐之刑。我甚至开始质疑起自己的决定,一意孤行地将本该随雍朝一道埋葬的太子带来现代是否正确?
青阳碧这个名字在我心里留下印象是太学一次季考,我生来才能远超常人,诗书骑射于我而言不过信手拈来。
但那次季考的结果却超出我的预料,红榜上的榜首位置停着两个刺眼的字——青君。
太子尊贵,特用青君二字指代。
当时我对青阳碧的印象还停留在当今唯一的儿子,被推出来的傀儡,不学无术的草包,但正是这众人眼里的草包文试武试皆压我一头。
我平生没尝过失败的滋味,此番失败让我耿耿于怀,我暗下决心要和这位太子一较高下。
怎料,翌日,红榜上醒目的青君二字已然不见了,询问学正,学正只说判错了卷,我要求看上一看太子的案卷,学正却百般推辞,一时说案卷丢了,一时说找不见。
我当了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头名。
我心比比干多一窍,很快想清楚了其中暗藏的玄机。雍朝需要一个傀儡太子,无论太子究竟有没有才能,对外他都只能是一个草包。
不可锋芒毕露,不可才学出众。
日后,红榜头名只会出现亓官微的名字。我不需要名不正言不顺的头名,虚假的头名于我而言与羞辱无异。
我受够了沛都龌龊,自请远行戍边。
一去三年整,闲暇时我会想沛都那位不懂藏拙的太子,想到他拼命证明自己的模样。
现在他是什么样子?是否被束缚了羽翼?是否被折断一身逆骨?是否成为了“合格”的太子?
想着,我突然很想见一见素未谋面的太子,唯一有趣的人。
很快,亓官笃传信让他返沛,这次我没拒绝,和我一道返沛的除了家奴还有流落到边疆的姨母的儿子。我救他的理由很简单,他身上流着和我生母相似的血脉,但仅凭这一点不足以让我大费周章,真正让我伸出援手的决定性因素是他眼里闪烁的野心,我欣赏有野心的人。
“快些快些!你动作快些!有好戏看,那位和人闹起来了,要让脱衣服呢!”
刚进太学,我便听到两位学子兴冲冲的窃窃私语,我很快捕捉到重点——那位。
“劳驾,二位长兄,那位是?”我拦住二人,讶然道。
两位学子一见是他立刻回礼,热切道:“还能是谁……”其中一人朝天上努了努嘴。
另一人急不可耐,“长兄回来得巧,正好赶上三大绝景之一——太子作法。”
我跟在他们二人身后,转过片杏花林一道趾高气昂的声音在威胁人:“你的保举人,你的人际关系,和谁交好,和谁交恶,珍惜谁,看重谁,想维护谁,我都能查到,我有一百种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看热闹的人围了里三重外三重。
我失笑,小太子没被沛都龌龊磋磨成循规蹈矩的木偶,他依然不可一世。
“住手!”我大喝一声,分开人群走到太子身前和他对视。
也许所有人都觉得我是看不惯太子张牙舞爪地欺负人,但他们谁都不知道,我真正想接近的人是太子。
我终于看清了,唯一赢过我一次的人,穿了身亮眼的嫩绿色长袖袍,袍边用银线细细裹着,衣服上绣的迎春花,用深深浅浅的孔雀毛绣成充满层又次活灵活现的叶片。
眉毛张扬地飞入鬓角,眼似剑,鼻悬胆,恨不得把我不服三个大字刻脑门上。
我和太子的孽缘始于一次不公正的季考,从此纠缠一生。
我自负,小太子天真,两人凑到一处简直天造地设的一对,好似只有我们才能拯救雍朝。
唯有一点不同,我是觉得自己有能力不该被埋没,必须要做一番匡扶社稷的大事才不枉来这世间走一遭。但我不蠢,发现事情不可为后能理智地思考退路。
而小太子把自己当英雄,他和雍朝绑在一起,倘若不可救便一道毁灭。
太子登基前,他的生母泫和夫人被赐三尺白绫,理由是少主年幼,唯恐外戚霍乱朝纲。
待我们赶到皇宫,只见到泫和夫人的尸首,我看不上的姜行正因为想带泫和夫人杀出后宫,不慎被内侍斩断一臂。
太子当时是什么表情?我记不太清了,他好像哭了,好像没哭。太子沉默地穿上皇袍,沉默地坐上王位,沉默地开始他的第一次朝会。
朝会上没人顾及新帝丧父丧母的悲痛,他们为了泫和夫人的追封和墓地选址吵得不可开交。
有人说泫和夫人生前不修功德,亦不是先帝皇后,不可入皇陵与先帝同葬,应该在宫外另寻风水宝地。
有人又说,泫和夫人是当今生母,理应加封圣德太后之名。
最后新帝发话,不必加封,不必入皇陵,把泫和夫人葬在她的故土。
过去数日,宫中传来旨意让我进宫,领路的宫女带着我来到宫里最角落的楼群,她指了指其中一座,示意我陛下在那里,我抬头看向匾额——卉楼。
我的小太子坐在硕果满挂的枣树下,他清减许多,两颊深深向内凹陷,总是神采奕奕的眸子也显得黯淡无光,他身上穿的是我们初见时的绿袍子。
他注意到我在看他的袍子,于是指着衣服和我说:“我娘做的。”
简单的一句话我竟听出哭腔。他哭了才好,我怕他强撑着不哭。
我走近他,替他取下挂在头发上的落叶,掸了掸他肩膀上的灰,“我们出宫走走罢,都里新来了家梅戏班子,嗓子一等一的好。您最爱的春江夜收了位女先生,会跳西域来的胡旋舞,您不想去看吗?”
小太子哼了声,“找你来是有正事,孤现在身为一国之君,哪来的闲工夫寻花问柳。”
他指了指头顶的枣树,“枣熟了。”
“要吃枣糕吗?”
第38章 【亓官微】
如何会走到那般田地,我无数次叩问自己。
最终我寻到答案,一切皆因我和小太子在性格上的决定性不同,致使我二人走向截然不同的道路。
上天给雍朝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代代皇帝贪图享乐,却在破亡之际给雍朝送来了小太子。青阳一族缺失的使命感竟全长在了小太子身上,他天真又极端,热烈又纯粹,他是炽烈烈火焰,注定在不见天光的夜里燃烧殆尽。
而我和小太子截然相反。
承自亓官笃的血脉让我生来以己为中心,和小太子胡闹,是为了展现自己的能力。做一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事,比谁都好,比谁都出色,全天下都能看见我的能力。
这是我一开始的目的,但随着和小太子的相处,我想要的逐渐变了,我觊觎那团火,我想要那团火属于我。
哪怕会被火焰的温度灼得体无完肤。
“少游,北边檀香县铁矿屡屡失窃,当地父母官不作为,铁矿是国之重器,万万不可失,你亲自去走一趟吧,查出是谁在暗中作祟。”小太子揉着额心对我说。
小太子披着外衫坐在椅子上,他一日比一日更憔悴,我被他额角的斑白刺了眼。心痛的同时我意识到——不能再等了。
死而不僵的雍朝长出触手将小太子捆绑,要吸干他最后一滴血才罢休。
我答应下来,又嘱咐青萍好好照顾小太子,四日之后我启程前往檀香。
当地父母官热切的在县里大摆筵席热情地接待我这位从朝廷来的钦差大臣,一番寒暄后县丞将我带到隔间单独说话。
“有位大人物想要拜谒亓官大人,不知大人可否得闲?下官保证不会让您失望。”他视线飘往山上矿洞所在的位置。
和铁矿失窃有关?我心念一动,同意见一见他口中的“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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