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孙三人火药味越来越重,尤其哥哥和妹妹,争得面红耳赤,似乎下一秒就能打起来。
这就是武将家嘛。长见识了。
程深墨开口道:“我饿了。”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韩缨缓和表情,恢复稳重:“先用膳吧。”
武侯府的晚宴,极为丰富,足有三十三道菜,山珍海味摆满桌。
程深墨咽了咽口水,等老夫人动筷后,才开始夹菜吃饭。
“慢点吃,别噎着。”韩缨温柔说道。
韩木羽小声嘀咕:“乡野鄙夫,毫无教养。”
碗里的饭突然不香了。程深墨无甚表情地放下碗筷。
韩老夫人示意丫鬟,把东坡肉放在程深墨面前。
“程大夫来自南方,老朽特意让厨子做了江浙名菜,东坡肉。”
程深墨勉强尝一口,捧场道:“香而不腻,好吃。”
“自然好吃,五花选用的是七里香。七里香,程大夫听说过没?”韩木羽笑语盈盈。
七里香,小乔木,多产自琼州,性温,味辛苦,可活血化瘀,解毒止痢。显然,韩木羽说得不是这个。
程深墨默不作声地摇摇头。
“皇家贡品小香猪,又名‘七里香’,非御赐不可得,一年进贡数量只有二十头。多少达官显贵之家,都不曾享用过。今日,程大夫可算吃着了呢。”
程深墨不是傻子,韩木羽暗讽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拿出青色手帕,擦擦嘴角:“再怎么难能可贵,就是块五花肉。我吃不碍事,身为大夫,却要劝老夫人少吃为妙。老夫人步履斜走虚浮,面红目赤,易怒焦躁,有阳亢的先期征兆,现在虽没什么大碍,保不齐以后呢。我建议老夫人少动怒,多吃素。”
老人家最忌讳别人说有病。更何况韩老夫人连风寒发热也极少,身体硬朗,怎容许他人污蔑。
她眼神锐利如剑,恨不得一刀劈了程深墨。但自诩身份尊贵,不愿与贱民费口舌。
韩老夫人:“缨儿,你既已归家,随我去祠堂,祭告先祖的庇佑。”
“是。”韩缨应下,临走前,深深看程深墨一眼。
那一眼既有担心,更有责备。
程深墨鼻子一酸,低头扒饭。他说的是实话,老夫人确实有高血压的征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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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深墨独自享用过大餐,返回厢房,天色已全然黑了。
袖中藏了半块馒头,程深墨掰成小块,发泄似的扔进池塘,投喂锦鲤。
韩缨悄无声息地走来,抢过馒头,叹道:“锦鲤有下人定时喂,你这样,它们会撑死的。”
“它们撑没撑死,我不知道,反正我快要气死了。”
程深墨拍拍手上的残渣,食指戳戳韩缨的腹部,感受坚硬的腹肌,愤懑的心情得到缓解。
大手紧握住程深墨不安分的小手,轻轻摩挲。
韩缨低声安抚:“你别生气。祖母向来如此,我喜欢什么,她就偏不让我做什么。我不喜打仗杀人,她偏逼着我上战场,让我为她争脸面。我喜欢你,所以她来阻拦。”
喜欢我?程深墨如吃了蜜一样甜。嘿嘿,这是韩缨第一次对他说喜欢呢。
两人确定心意时,没有对彼此说一句喜欢。
那天,程深墨到隔壁村出急诊,半夜时分,天寒地冻,狼群在暗处嘶吼。他吓得瑟瑟发抖,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然后,他看到了韩缨,满身寒露,望见自己的那刻,眼睛霎时被点亮。两人相顾无言,不知是谁先拥住对方。
想起过往甜蜜,程深墨变得坚定。反握住韩缨的双手,笑道:“你放心,我会让老夫人看到我的真心。”
韩缨将眼神看向别处。他的心里想着另一个人,一个霁月清风的人。
他向祖母挑明心意,要娶程深墨为妻。祖母反问他,喻安卿怎么办?
喻安卿是他心中的皓月。韩缨远赴边关,建功立业,为的是让祖母同意,向喻家提亲。
撇下大部队,抄山林小道,疾驰回京,遭遇山匪,九死一生,为的是早日见到喻安卿,表明心意。
老天为什么那么喜欢捉弄人?他失忆后,又与阿墨互许终身。
阿墨孤苦伶仃,只有他了,韩缨无法背弃。喻安卿于韩缨,爱意已深入骨髓,亦不能忘却。
韩缨想,他只是在不同的时间,爱上了两个人。两个人,于他而言,皆是独一无二的爱,都不想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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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日上三竿,太阳晒在脸上,热度惊人。程深墨脸皱成包子,艰难睁眼。
园林别院好归好,蚊子太多。昨夜被蚊子咬了半宿,不得不爬起来点了蚊烟。
程深墨起床洗漱。
青玲正打扫院子,看到他,眼睛一翻,权当没看见,继续打扫。
程深墨叹气,主动向前问道:“韩缨呢?”
青玲敷衍地欠了欠身:“小侯爷一大早,进宫面圣去了。公子莫要乱走,奴婢为您端早点。武侯府可比您想得要大,省得迷路。”
青玲前脚离开,程深墨后脚出了府。
搞笑嘞,头一次来京城,必须得到处逛逛,顺便买副床帐。
京城繁华,街道纵横,商店林立。程深墨到早餐店,喝了豆汁油条,填饱肚子。又询问路人,来到南市,买好帷帐、驱蚊灯。
程深墨不想韩缨两头为难,准备到药坊,替老夫人抓副治血压的药,再到香粉店,为小姑子买盒胭脂。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程深墨相信,假以时日,一定可以靠真心感动她们。
“有人晕倒了。”
忽的一声大喊,不少人围成一团,指指点点。
程深墨撂下东西,摇动腰间虎撑。圆珠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让一让,让一让,我是大夫。”
游医走街串巷,以虎撑铃声招揽生意。大家听到铃声,自动地给程深墨让开位置。
程深墨看向昏迷之人,面色潮红,呼吸急促。用手试额温,体温滚烫,皮肤无汗。这是中暑高热的症状。
“他中暑了!人群散开,保持空气流通。”
程深墨爬起身,试图搬起人,搬不动。大声道,“来人搭把手,抬到阴凉地方。”
一双纤细修长、皓白如玉的手出现在视线里,帮忙握住昏迷者的腿部,合力将人抬起。
抬动之间,程深墨瞧见助人者腰腹遒瘦,别了一支长长的白玉笛。
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想法:千万别绊倒啊,不然一摔摔三个,不是帮忙,而是添乱。
两人将昏迷者挪动到阴凉处,摆好平躺。程深墨半跪在旁,快速解开衣领扣子。
大夏天的,衣服穿这么多层,你不中暑,谁中暑。
程深墨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汗,一边解衣,一边在内心吐槽。
“谁打盆凉水来。”
“凉水。”清朗温润的声音。
“谢……”
程深墨抬头,好美的一张面容!像黑白风景里突然出现的一道七色彩虹,美得让人眩晕。
“你……你离我……远……远点。”
程深墨结结巴巴道。
他无法呼吸了。
喻安卿微微一愣,识趣地放下水盆,往后挪了两步。
第3章 三人相见
程深墨用帕子拧冷水,为昏迷者擦拭四肢,冷敷额头。昏迷者悠悠转醒,程深墨长舒一口气,叮嘱中暑的人注意事项。
眼神却四处张望,瞥见玉笛尾端缀着的玉龙环佩和青色流苏一闪消失,青蓝身影从人群退了出去。
“等等。”程深墨拨开人群,冲到美人前面,再看一眼,羞涩垂眸。
真的好好看!是程深墨两世见过最好看的人。
眼睛是中国古典丹凤眼,清澈明亮,眼尾上扬则勾魂夺魄,垂眸则娇而不媚,别有风情。明眸皓齿,鼻梁高挺,每一分都精雕细刻一般,恰到好处。美得贵气十足,理应是陈列在艺术馆最中心的艺术品,不需要聚光灯,也璀璨夺目。
“抱歉。”程深墨鞠了一躬,继续道,“刚刚不是故意凶你,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你在旁边,我没办法专心救人。”
下巴被玉笛挑起,程深墨被迫抬头,望进一双似笑非笑的丹凤眼,忽的心跳如鼓,面皮发烫,眼神飘忽,完全没有办法直视。
喻安卿勾唇浅笑:“你都不看我,让我如何相信你的话?”
程深墨速速瞥一眼,又急急后撤两步,慌忙摇头:“不行不行,我有脸盲症。猛然看见你,就像从空气稀薄的高原,重新进入平原,容易头晕。”
别人醉氧,他醉美人。程深墨也是第一次发现,见到一个人像是醉酒一般,醺醺燃如飘飘欲仙。
喻安卿向前跨走两步,再次拉近两人的距离:“在下孤陋寡闻,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病症,着实有趣。该如何治呢?让你多看一会,能减轻吗?”
“不敢不敢。我就解释一下,怕你误会。告辞!”
程深墨后退两步,撒腿就要跑,被玉笛拦住去路。
“在下喻安卿,安定的安,卿云的卿。阁下怎么称呼?”
“程深墨。深颜色的深,黑土的墨。”
喻安卿轻笑两声:“黑土,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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