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怀玉自小双亲去世孤苦无依,是岑言收养了他,传授他知识,教养他长大。可从小刻在骨子里的自卑与想上爬的野心不是随着时间能消除的。
即便是有眀渊先生亲传弟子的名声在,他还是不知满足,这个名声只能让别人对他高看一眼,并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切实的利益。
但跟着安阳王就不一样了,出了岑夫子这件事后,他在京城中的名声更好了,大家几乎都在同情他。
后来就连他三元及第,旁人都说是他自己够聪明,学习够努力,有没有眀渊先生教他都能做到。
一个当别人老师的人,却被污蔑偷了学生的文章,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偏偏储怀玉又对他足够了解,让他无力反驳,也无法反驳。
有安阳王在暗地里操纵,流言甚嚣尘上,岑言说什么都没人信,他只好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如今安阳王因为多年前反叛被诛杀,储怀玉也受到了牵连,不过他够聪明,提前摆了对方一道,顺利的从中脱身,拜到了另一个首辅大臣名下,才有了如今中书侍郎的地位。
可如今这位首辅大臣已经卸任,他在任时竖下的仇敌可不少,所以时至今日储怀玉在朝中的日子不太好过。
甚至在前两年他还派人过来找过岑言,想要劝他回去,其中有何居心不做他想,但肯定是为他自己好。
荣老王爷听完后是站在岑夫子这边的,他不喜欢拐弯抹角,直接了当的道:“那你此番准备打算怎么做?”
“老夫知王爷您是为了自个的孙儿才会如此关心这件事,不过王爷不必插手,此事老夫心中已有决断,若要在这京中立足,洗刷当年的事是一定的。”
……
岑夫子和荣老王爷这一番谈话结束后已经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姜子延虽然很好奇,但他没有问,不过他也猜到了几分。
岑夫子一直跟着他居住,这几年在他心里岑言已经是他很亲的长辈了。
荣老王爷离开后姜子延特地去看了岑夫子,言明如果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开口,他定不会推辞。
于是过了几天之后,京中文坛突然流传着一篇文章,名叫《后赤阳赋》。这个名字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几年前的那篇《赤阳赋》。
有些人将它们稍加对比,便发现这两篇文章的行文思路还有习惯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于是这日储怀玉下朝后平日里与他相熟的同僚问道:“储兄,你是不是又写了一篇文章呀?写的这般好,怎么藏的这么神秘,说出来大家一块好好欣赏一下嘛!何必这么藏着掖着。”
储怀玉一脸惊讶,道:“什么文章?”
“你别装了,最近读书人的圈子里都传遍了,那篇《后赤阳赋》写的和你以前那篇《赤阳赋》风格如此相像,肯定是出自你之手,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何必瞒我们呢?”
储怀玉听完这席话心里直打鼓,可面上还是要应付过去,他道:“张兄误会了,我哪里敢隐瞒,倒时让你看笑话了。”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好像承认了,又好像没承认,储怀玉说完这句话,就跟同僚告辞了。他要赶紧回去打听打听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后赤阳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难道是有人仿写了那篇《赤阳赋》吗?
可听刚才那位同僚的意思,好像这篇文章还没有人出来认。
等到了家,他让下面的人一打听才知道,京中最近确实出了一篇《后赤阳赋》,而且内容他也看过了,文采思略堪称一绝,与那篇《赤阳赋》相比来说,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一旁的心腹随从是很早就跟在他身边的,见到主子焦虑,便问道:“公子,您说这篇文章到底是谁写的?怎么和那篇那么相似?”
储怀玉的脸色很不好看,那个人的名字他想说又不敢说出口。
自打林昭考了状元,他就知道他那位昔日的恩师也来了。
之前他派人去凛州请了好几次,都请不动人。这次听说他来了京城之后,他是提前做过准备应对的。他甚至连很多假设发生时的应对策略都想好了,完全不怕被岑言再次指认当年之事。
可没想到岑言一直都没什么动静,以为他还是那么淡薄世事,低调做人。
可没想到对方猝不及防出了这么大个招,着实打得他有些措手不及。
后赤阳赋与赤阳赋行文思路如出一辙,但里面所讨论的内容又各有不同,很难让人以为这不是出自同一个人。
储怀玉如今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日后定会还有人问他后赤阳赋是不是他写的。
如果他认下来,那关于这篇文章对方肯定是留了手稿作为证据的,他不可能再像当年一样趁老师放松警惕去偷手稿。
这无疑是一个圈套。
可如果他不认下来,那么旁人又会有疑问,旧事重提挖出当年的文章,质疑不是出自他之手。
虽然他也可以说是有人仿照着他那篇赤阳赋写的,可再看看如今这篇《后赤阳赋》,看了内容就知道,这并不是仿照了赤阳赋,而是真情实感所写,里面甚至还有一丝迟暮的荒凉感。
他这个说辞是站不住脚的。
储怀玉很焦虑,他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敢肯定这篇文章出自他那位恩师之手。
不过他猜的也对,这篇文章确实是岑言写的。
只是与写当年那篇赤阳赋的时候心境大不相同了,有了这些年的磨砺,他的文章更加有层次感,更加现实了一些。
若非有了这些年的经历,他怕是还写不出如今的《后赤阳赋》来。
一时之间京中读书人都知道了这篇《后赤阳赋》,每日细读总能发现其中所蕴含的情感之不同,道理之大,人心之难。
储怀玉知道对方有备而来,所以并没有矢口否认文章是他所写,但也没承认,态度一直都模模糊糊。
这也让京中有一些人猜测这文章不是出自储怀玉之手,因为文章中的暮色之气不是经历过大起大落的人是写不出来的。
就在他们还猜测着文章是谁写的的时候,有人去荣王府做客,在与荣王府世子交谈中得知,写这首《后赤阳赋》的人竟然是世子的老师。
再一问世子的老师是谁,听到的却是多年前声名一落千丈的那个名字。
明渊先生。
这个消息就像一颗石子打进水里,掀起了无数的浪花。
一提到这位眀渊先生,就不得不提当年发生的那件事。
可如今有荣王府世子一力作保,有些人有些动摇,开始质疑起当年的事情是真是假。
有人说,“当年那件事都已经证据确凿了,怀玉公子能拿得出手稿,说明文章出自他之手。明渊先生他就是嫉妒弟子的才华,就想盗取人家的文章。可没想到人家有手稿为证,所以才没成功。”
也有人反驳道:“我觉得有疑点,且不说明渊先生博学多才,单看后面这一篇《后赤阳赋》,要比前面的那一篇赤阳赋更加出彩,他又何必去盗用弟子的文章?
再说了,他教出来的荣王府世子那也是个三元及第的新科状元,而且年纪还要比储怀玉小一些,这足以说明明渊先生的才能。当年的事情说是储怀玉颠倒黑白也不无可能。”
仿佛多年前那一幕重新上演,京中开始流言纷纷,不过大部分的言论都是偏向岑言这边的。
说再多辩解的话都不如一篇出彩的文章好用,读书人以文采斐然自居,他们更崇尚会作文章的人。
不过这其中也有荣老王爷的手笔,那就是推动这些言论不断的发酵,压的储怀玉不得不出来解释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45章
储怀玉如今中书侍郎的位子做的并不太稳, 不少人盯着他的错处,只要犯了错,立刻就有人想要把他从这个位子上弄下去。
对于储怀玉来说, 他这些年费尽心机好不容易爬到今天的位置,中书省是皇帝直属管辖,他只需要在这个位子上熬资历, 到时候熬到上一任退下来, 他顶替上去就可以了。
本来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左不过多熬几年罢了。
之前他还想着打感情牌, 好让岑言原谅他。虽然岑言声名俱下,可到底影响力还在那摆着,还是有很多人相信他的。本是想着还能利用一把他的剩余价值, 可没想到岑言这个老东西反手给他这么一个大礼, 打的他措手不及。
储怀玉为了名声考虑,在没有想到最好的解决办法之前, 他是不会轻易出面说话的。
这日下朝后,储怀玉难得在宫门口等了一会儿, 看到林昭从翰林院出来后他走了上去, 道:“师弟。”
谁知林昭像没听见似的,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储怀玉忍了忍,还是走上去陪着笑, 又叫了一声:“林昭师弟。”
林昭这才挺住脚步, 像是刚听到他喊他,停了下来,道:“原来是储侍郎, 刚才我听见有人喊师弟, 还以为你在叫别人, 原来是在叫我吗?”
“怎么会,我在这里也就只有你一个师弟。那日在晋阳王府比较匆忙,咱们二人没来得及好好认识一下。还是别叫我储侍郎了,听着十分见外,我托大叫你一声师弟,你就唤我师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