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其中缘由老侯爷并没有过问,上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大魏朝年节放假从大年三十直到正月十五上元节,第二天正月十六才正式复朝。
乡下人常说,有什么事等年后再说,除非人命关天,事态紧急,否则不管什么事都不能挡着大家过年。
大魏朝一年到头最重要的节日就是年节,乡下人每年也只有在年节的时候能够穿新衣裳大口吃肉喝酒。
即便是那些光景不好的人家,到了过年时,也会狠一狠心买上几斤猪肉,让全家都沾沾荤腥。
年头和年尾都要过的满足,不然勒紧裤腰带紧巴巴的过了一年,到了年底还要继续苛待自己,那这就是乡底下常说的穷鬼的命。
京城里的繁华迷人眼,尤其是到了年节,家家户户都在门前挂起了红灯笼,外地的客商也都归了家,一家人团团圆圆过个好年。
侯府今年也算是过个团圆年,往昔一直在外的姜远回来了,老侯爷儿孙绕膝,也算是天伦之乐。
只可惜姜瑜不在,整个侯府没人敢提起这个二房的嫡子。
三十是除夕,晚上要进宫赴宴。
姜远独居多年,不习惯丫鬟在身旁伺候。所以他这溶月阁里只有一个服侍的小厮,剩下的都是洒扫的婆子,再没有旁人了。
给他送朝服来的是个丫鬟,长了一双肖似姜瑜生母瞿梨的眼睛,给她整张脸上平添了几分姿色。
丫鬟端着朝服,福下身子行了个礼,声音有些纤细,道:“二爷,这是大夫人着奴婢给您送来的朝服。”
姜远背对着她,正在擦拭一把弓箭,闻声道:“放那吧。”
等他擦完弓箭转过身来时,发现丫鬟还没走,他抬头正准备让她退下,却看到那双肖似发妻的眼睛,他愣了一瞬。
丫鬟见他直直的瞧着自己,心头涌上了几分喜悦,声音都比刚才柔了几分,道:“二爷,大夫人让奴婢提醒一下您,晚上赴宴,别差了时辰。”
这道声音忽然把姜远从久远的回忆中拉出来,姜远再一看她的那双眼,心里只觉得厌恶。 他的阿梨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人可以妄想替代她。
“嗯,我知道了,你叫什么名字?”姜远问道。
听到这话,丫鬟心里更是激动了,难道说自己被二爷注意到了吗?
丫鬟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姜远,发现她正盯着自己看,脸颊飞上了两抹红晕,娇声道:“回二爷,奴婢名叫红雪。”
是个好名字,可惜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姜远不再像从前一样喜怒都摆在脸上了,他脸无表情道:“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丫鬟红雪以为自己这是被二爷看上了,下一句说不定就要把她收入房中了,可没想到却是让她退下去。
她有些不敢置信,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愣在了当场。
“啊、啊?”
姜远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又重复了一遍,“你先下去吧。”
这下红雪听明白了,瞬间羞愧了脸,她尴尬的提起裙子退了出去。
姜远在候府这些年轻的小丫鬟心里那就是一个香饽饽,谁要是能爬了他的床,以后就算当不成正房夫人,做个妾也是好的。
只是他一直不住在府里,那些想要施展手段的丫鬟们也无处下手。
不过姜远好歹也是有儿子的人,他不再是从前的傻小子了,底下的这些丫鬟们什么心思,他还是看的出来的。
这个丫鬟红雪能够一路进来他的溶月阁,还长着一双和发妻相似的眼睛,绝对不会是巧合。
这件事很有可能是大嫂做的,可她并没有证据,也没有事实依据。
今日他没有拒绝,想必后面还会再来。如果能被他抓住把柄,证明这件事是大嫂做的,或许他可以借这个由头提出分家的事。毕竟往小叔子房里塞女人若是被外人知道了,那可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
这个年总的来说侯府过的并不怎么舒坦。
大年初一一般都是街坊邻里串门唠唠嗑,侯府家里人不算多,但总体还算和谐。
等到大年初二就不那么平静了,年初二外嫁的姑娘们都回来走娘家,侯府也有两个出嫁的姑奶奶。
姜家大姑奶奶姜妍是姜仲的妹妹,姜远的姐姐,没有远嫁,算是侯府榜下捉婿,对方虽不是探花却也是个进士出身。
奈何姜妍嫁过去后不会持家,有了孩子后状况就更不好了,自家相公上下打点也都需要钱,日子越过越紧吧,全靠娘家接济。
大房的柳氏最不待见的就是这个小姑子。小姑子没事从不上门,一上门就是来要钱的。老侯爷心疼闺女,每次来都给钱,这让柳氏气的咬牙切齿还不敢明面上拒绝。
二姑奶奶姜怡是侯府最小的女儿,嫁的是京城太史令大人的长子。太史令这个官职虽然高,但没什么实权,只是个修史的。能捞的油水不多,但日子也勉强过的还可以。
年初二姜妍照例回娘家,这次还没吃过午饭她就开始哭穷,老侯爷那是照旧心疼女儿,说这个女儿命苦,要让她多带些钱回去。
柳氏一听,心里难受的不行。整个侯府的月俸根本养活不了这一大家子人,全靠外面的几间铺子养着。如今一开口就要给姜妍带走几百两,那可都是她辛苦打理铺子的钱!
而且,这下半年没了姜远从前给家里寄回来的银两,这公中的钱少了很多,这个时候还要给姜妍这个外嫁女带走那么多,说什么她都不同意。
于是多年的矛盾积攒在这一刻爆发了,柳氏委屈的掉眼泪,说老侯爷偏袒小姑子,老侯爷指责大儿媳妇不孝,姜妍哭着的说自己婚后生活的多委屈……整个侯府乱作了一团。
还是小姑子姜怡劝了劝,才好了些。
姜远看着仿佛不认识的亲人心头只觉得难受,没过初五他就找理由回骁骑营去了。这个家现在乌烟瘴气的,他一刻都不想多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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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后大臣们还有当官的全都是上元节过后才去坐班,但底层的工人可不是上元节后上工。
年后初八一过,初九就全都去上工了。对于他们来说,这放假歇着意味着没有活干,没有活干就意味着没钱拿。
姜子延的造纸坊和其他的行业一样,在初九也开工了。
造纸坊的场地虽然买的时候很大,但经过年前的扩张,现在人员已经接近饱和了。
但经过过年期间造纸坊工人回去大力的炫耀加宣传,年后一开工,造纸坊门前就围了许多人,都是来应聘的。
申星是负责人事管理的,他在门口跟那些人解释了许久,说他们造纸坊暂时不招人了。
那些人里面有一些是大老远过来的,身上还背着包袱,慕名而来之后却发现人家不招工了,满脸都是失落。
申星虽然不忍心劝走他们,可实在是没办法。他从前跟他们一样,都是吃过苦的人。那种失落的眼神他深有体会。
几天后姜子延过来造纸坊时,他顺嘴提了一下,说道:“郎君,咱们造纸坊真好,我可喜欢这里了。您不知道,这里面好多人以前都是什么样的,眼神每天都木木的,没什么光,他们都穷疯了,都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可您看现在,他们干活可起劲了,跟以前完全不一样。”
姜子延也很满意,这么多劳动力以前闲置着,现在无业游民也有了挣钱的路子,日子会越过越好。
申星感慨完了后又说道:“要是咱们造纸坊再大点就好了。今天外面来了好多人,都说是来应聘的。但是咱们造纸坊现在不缺人,我就把他们都劝走了。”
姜子延听见这话,心里有一个之前就想实现的想法又冒了出来。
他问申星:“你觉得,咱们造纸坊的素笺纸卖的好吗?”
申星引以为傲的说道:“那当然了,这可是咱们府城乃至天下独一家呢!”
“好!既然这样,那咱们就扩大规模,将我们姜记造纸坊的纸卖到全天下去!”
申星眼里放着光,“真的?”
“嗯,不骗你。说实话,我有这个想法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提出来。听到你今天说有很多人想过来工作,那刚好,也为大家提供一个工作机会。”
申星已经眼泪汪汪了,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对着姜子延道:“郎君,您真是我遇见过的最最最最好的人!”
造纸坊要扩建,那就得在周围买地,有些地皮是属于府城管的,牙行也不能私自对外售出。
姜子延打算先把花笺纸做出来,然后在巷陌斋再推行一波,争取把姜记造纸坊的名声再打响一次。
年前他就开始研制花笺了,试了好几种花草,得是干花草才行,不会给素笺纸上面染色。
于是从初十开始,姜子延就天天往造纸坊里跑。
他让人专门隔出来一个地方用来研制花笺纸,每天将试验的情况都记录下来,观察纸的情况。
……
白麓书院年假时间比较长,过了上元节后才复学。
林昭过年期间也没闲着,他难得有这么长的假,除了陪姜子延还有林星,剩下的时间他就跟着岑夫子做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