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被迅速传到平北卫后方的营帐中。项飞白沉吟片刻,估算了下稻城可能的存粮和军备。当即下令,今日下午,发起总攻。
他们带着攻城木来到了城下,先是一轮箭雨,在确认了城门处的动静减弱之后,项飞白要求步兵抬着攻城木上前,直取城门。
再次猛烈的攻势就是他们临到城门下出现的,一开始出现的也是一阵箭雨。杀伤力极高,顿时死伤了一片。
项飞白知道自己是中了计,再定睛一看,那些人用的弓箭居然还是自己日前攻城时射进去的。这些铁箭质量太好,被稻城守军打扫了之后都还能用。
此举无疑是在恶心他,项飞白一时急火攻心,又从这些被重复利用的弓矢上认定,城中守备已经不多。当即下令继续猛攻。
平北卫的人并不像稻城守军一般,背后就是家园,退无可退。在流民军时代的习惯的自然筛选注定了他们只是一帮唯利是图的人。
攻城,赢了,有城池搜刮,固然好。但是如果明摆着是送死,就没几个人愿意去了。
平北卫的余威还是有些成效的,一开始依旧有人上前猛攻,只是这一回,不到片刻,那些巨石和滚油如约而至,烫得平北卫一个猝不及防。
项飞白这才明白,今日这一连串的事,都是给他做的局。此时悔恨已晚,他阵前失策,下面的军士士气消散,不再愿意进攻。在稻城外一直盘桓到了下午,才鸣金收兵。
城外的动向,城内自然也清楚。司恩终于露出连日来第一个笑脸,觉得平北卫自己内部涣散,也许稻城之危可解。
“还早。”余沙对此非常不乐观,“你想想沐窈。”
提到这个,司恩脸上的笑容也黯淡了下去。
沐窈,沐窈是如何牢牢控制住流民军,并挥师徽州的。
鲜血,人命,以及临阵退缩者斩。
不日,驻扎在稻城外的平北卫,处斩了不少人。
第二日,平北卫再次发动了极其猛烈的进攻,其惨烈程度,堪称稻城战役以来之最。耽美;肉群_23;铃。榴9"239=榴
城内许多的能人都死了,那个叫王中安的人也死了。冷珏受了重伤,不能再领兵,其他所有人身上都挂了彩。
再次清点完伤亡的夜晚,司恩又一次问了那个问题,援兵什么时候来?
余沙还是没有答案。
防守到现在,大家都已经很疲惫了。所有领兵的人,这段日子都没脱下过铠甲,连关澜这个体力怪物,都被余沙瞥见有一天晚上他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
他们有一座城池,若干装备,对比对手而言,其实也不算什么。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然是靠着退无可退的信念。
他们唯一的指望,只有翟谡,或者关净月。但翟谡守着丰城门户,关净月不经过翟谡如何能南下。
所以还是翟谡。
此时此刻,丰城。
翟谡看着郭恒之,开口,言语冰冷笃定。
“我是不会出兵的。”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丰城,翟谡临时的宅邸里。郭恒之终于见到了这个,他一心想要说服的人。
已经入夜,屋内没有点灯,翟谡的身影隐藏在黑暗中,隐约能看出翟谡脸上的阴鸷。
这很不像他,或者说,很不像这位名满天下的大将军。
郭恒之一时都认为自己听错了,他甚至有些错愕地开口,再问了一遍。
“翟将军,你说什么?”郭恒之无法相信:“你不愿意出兵?”
翟谡没说话,只是默认了。
郭恒之一下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几步快走到翟谡跟前,声音里有止不住的怒火:“翟将军!你是没有听清楚如今稻城的情况吗?!朝廷全然放任流民军北上伙同匈奴人一起烧杀劫掠,宛若天灾!当地堆尸贮积,手足相枕!百姓被逼无方,只好起兵自卫,如今稻城已经拿下来了,只要出兵解稻城之围,那稻城顺理成章就能收归朝廷!我实在不懂为何不出兵!”
“叶绾绾,关澜。”翟谡报了这两个人的名字,抬头看郭恒之:“你不用瞒我,北境世子与世子妃。稻城的实际控制者是他们。”
“那又如何!”郭恒之震怒:“和谈在即,若能与关王和谈,稻城在谁手中,又有何干?!”
“不会有和谈了。”翟谡冷冷地说,仿佛这样就能戳破郭恒之的幻想:“平北卫的政令已经发了下去,稻城抵抗的势头远超预料,朝廷害怕日后再生祸患,联合余望陵,要求务必把稻城诸人按死在北方。”
翟谡收回头,眼神晦暗:“我不出兵,已经是最好的情况。”
郭恒之觉得自己忽然老了很多,他想起年轻的时候,他护送离帝回京。雄姿英发,在那些语言不通的蛮族之间不断的游说,平衡,甚至挑拨。自己也觉得这算得上一件功绩。
而如今他已年老,面对这些他的血脉同胞,却屡屡感觉自己兴许不过是欺世盗名之徒。
他谁也说服不了,这天下已经不再是他的那个天下。
可是,可是!
郭恒之想起稻城的惨状,想起风波谷众人,想起稻城一地的百姓,终究还是提起了一口心气。
“翟将军,谋反吧。”
他开口,目光锐利如同苍鹰。
“如今的朝堂,已然行将就木。老夫,只求将军念及天下生灵,不要再助纣为虐,行差踏错。”
翟谡略微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神却还是与之前相同。
“我不会谋反。”翟谡开口:“不,是不能。”
郭恒之真的彻底失望了,他以为翟谡征战数年,总归还有血性在,此刻看他一如那些蝇营狗苟,平衡各处利害得失,忽然觉得有些不齿。
“将军啊。”郭恒之开口,语气悲怆痛苦,“你为大冀子民,戎马一生,你真的想要千秋后世,都称呼你为弄臣佞幸吗!”
郭恒之的悲怆并没有打动翟谡,他甚至笑了一声,才回了话:“千秋太远,谁看得见。倒是眼前,我若谋反,我一军兵卒,就是真正的乱臣贼子。千秋过后,他们未必还有名姓,功劳罪过皆为过眼云烟,但若眼下造反,他们定州的家人何辜,要为这一抹烟云赔上性命。”
翟谡看向郭恒之,眼神里有不能错认的嘲弄和坚定:“郭大人,也许在你们眼里,兵,不过是一沙一粒,但对我来说,他们都是我兄弟。”
“我不可能带他们一家去死。”
游说失败了。
郭恒之回到自己住所的时候,徐子源还在等,见到郭恒之满脸的悲色,就知道不用问,翟谡不答应。
徐子源急的在房间里踱步,他们来丰城已经有些时日,且不说翟谡这里毫无起色,就连他兄长徐善也毫无消息,只知道被胡玉禄那个太监带走,下落如何,状态如何,无人知晓。
然而这许多事里面最让人焦心的还是稻城的战况。
已经围了块十日了,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不成。”郭恒之在屋内沉默许久,忽然说话:“如今情况,确实只能再次北上,去向关王求援。”
徐子源自然是答应的,不管怎么样,知道怎么做,总比不知道要好,当下就准备去布置再次北上的行装。
只是他回来的时候,情况急转直下。
他们暂时歇息的屋子外面,围了一圈的人,为首一个踩着软底鞋的太监,正负手而立,阴恻恻地对着厢房发笑。
徐子源见状就知大事不好,正欲逃跑,结果来路已经被人堵上,人立刻被控制了起来。
那太监正是胡玉禄,他听到徐子源发出的动静,带着他那瘆人的笑转过头来,徐子源瞳孔一缩,看到那太监前襟有好大的血迹,他手里还握着一把匕首。
“呦,这不就抓住了吗。”胡玉禄带着笑,上前,把那把沾了血的匕首塞到了徐子源身上,又一手比出个兰花指,幽幽一点:“杀死郭大人的凶手,原来就是你啊!”
徐子源瞠目欲裂,不敢相信如今还在翟谡的宅邸上,这太监就敢动手杀人。可是眼前的现实不容他多想,他怒火之下,只想挣开控制他的人,再杀了眼前这老太监。
他成功了吗?显然没有。
余断江手持一把长剑,直接穿透了徐子源的心窝。
徐子源死不瞑目。
余断江收回剑,牵制住徐子源的人也松开手,仍由徐子源的尸首慢慢地滑到了地上。
此时,翟谡才匆匆闻讯赶来,见此惨状,话未说半句,直接抽出了剑,对准了胡玉禄等人。
“哟,翟将军这是怎么了?气性这么大?”胡玉禄丝毫不惧,还有闲心装模作样地慰问一二,“不过是处置几个反贼,怎么还让翟将军受惊了,罪过罪过。”
“胡玉禄。”翟谡并未收回剑,剑尖依旧指向胡玉禄的咽喉,“郭大人是朝中重臣,你凭什么说他是反贼。”
“就凭他安然无恙地走到了丰城!”胡玉禄拔高了声音,声音尖利地宛如一只乌鸦。
翟谡懂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胡玉禄又阴恻恻地笑起来,开口:“我知道,翟将军近日手下将领出事,多有不便,眼瞅着这南边的反贼还在负隅顽抗,也不好再劳烦翟将军费心。”
“他们嘛,北上求援,自然想要一个回复,那咱们,不如就给他们一个回复。”
第一百八十八章
胡玉禄挑中的,南下去告诉稻城求援失败的人是徐善。
徐善被他攥在手里折磨得久了,已然像是个听话的人偶,对胡玉禄言听计从,就算是让他舔鞋,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违抗。甚至看到自己弟弟的尸体就在眼前,徐善也依旧是那副温和顺从的样子,半点反抗之心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