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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障 (广木非青)


  “啧。”周狱皱着眉头看去,卫潇讨厌的人,他便也不喜欢,“你怎的管天管地管人拉屎放屁,我都吃了两三年了,不也活的好好的!”
  卫潇从周狱背上拍了一下,“又瞎说什么呢?叫你去军营是学武去了,尽学些粗话回来。”
  周狱嘿嘿笑了两声,拿干净的衣襟擦了个野果递到卫潇嘴边,“我正改着呢,老师吃个果子消消气儿。”
  “小殿下,身为王储应当注意礼仪规矩,老臣近日听闻小殿下整日爬树捕蝶掏鸟窝,这…军营里多是些乡野村夫——”
  “郑大人!”
  周狱突然提高声音,本是要反驳的,却给正在吃野果的卫潇吓了一跳,一哆嗦给呛着了。
  他诶哟诶哟地给卫潇拍拍,嘴里还不忘要说的话,“作为臣子应当总懂得尊卑,教养我是老师的事,轮不到你来,还是说,您这是想篡位?”
  “臣不敢。”
  “为人臣子,不仅要懂得尊卑,更要懂得感恩,那军营里的士兵的确多数来自百咎窟,但他们已经为大崇守了几十年的城池,拼过命流过血,怎的到你嘴里就成了一句‘乡野村夫’?”
  书院先生从教他的第一天起就告诉他,上城人天生尊贵,百咎窟杂种天生低贱,而他,天生就应该做王。
  他当时太小了,虽然清清楚楚地看着上城人世代为官享乐,百咎窟人世代为奴为婢,心里却是不理解的。
  再者,他本就不想做王,对这些“道理”自然极不服气。
  到了王宫之后,卫潇不止一次地告诉他,无论哪一城的人,都是大崇的子民。他们要做的是改变现状,是把三城及百咎窟连接起来,不仅要推倒各城之间那堵厚厚的石墙,更要推倒大崇子民心里那道无形的墙。
  “老臣并无此意。”郑大人不想再同周狱争辩,转而朝向卫潇,“陛下,教养新王乃是国事,是我大崇的重中之重,小殿下武艺未精,倒学了许多粗鄙之语,还日日爬树捉蝶,臣以为,于军营教养小殿下,略有不妥。”
  周狱见好就收,挪到一边去给卫潇研墨,卫潇擦着淌了汁水的手指,“爱卿有何高见?”
  “回禀陛下,臣有一孙儿,由一文武双全者教养,谈吐得当饱读诗书,九岁时便可百步穿杨,臣以为,陛下应当请一有学识的武者负责小殿下的武艺,不能再放任——”
  “文武双全?”卫潇突然冷哼了一声,颠着一叠奏折敲了敲桌沿,“郑大人是在说本王的文比不过他人,还是在说您的孙儿更适合做这个王?”
  “臣不敢!老臣一心为国为民,忠心日月可鉴!”郑茂跪地磕头,近年来他越发力不从心,“只是这教养新王并非儿戏,臣也是为了大崇的江山社稷着想。”
  卫潇拿了案上的野果用衣袖擦擦,放到嘴边咬了一口,突然笑了出来,“瞧郑大人这话说的,他就是爬了个树,怎么一会儿的功夫江山社稷都没了?”
  他转身拍拍周狱的胳膊,“你快给他送两个野果子去,郑大人准是馋疯了,怎的说起胡话来了。”
  郑茂伸手接过两个野果,眼里似有嫌弃之意,周狱总是把分寸把握的很好,像爬树摘果这类事,总能用男孩,年纪小这些理由搪塞,他多说一句是小题大做,少说一句却又心里不安,“谢过殿下,臣…先告退。”
  周狱开了窗子,看着郑茂走远了便胳膊一撑坐在窗口,“那老东西看我不顺眼多时了,添了个孙儿可把他高兴坏了,他都跟老师夸几次了?整日就想着把我踢了。”
  卫潇白他一眼,“叫你老实些你不听,不过装了两年便原形毕露了。你在我这随意怎样,分明知道他不待见你,你还非得去惹他厌烦。”
  周狱梗着脖子不服气,“他能怎样?我都觉得他活不了几年了,我多气他几气说不定能让他早死呢!”
  “哎!又胡说了!”卫潇抛了个果子砸他,“我这是被你给带偏了,他一说话净想着反驳了,仔细想来他那话倒也不无道理,去军营不是叫你去学粗话的!”
  周狱不好意思的笑笑,从窗口上跳下来,挤到卫潇身边坐下,揽着卫潇的脖子蹭蹭他的脸蛋,“在改了在改了,老师信我。”
  “都多大了,还这样撒娇。”卫潇嫌弃地歪头躲着,周狱便紧跟着贴过来。
  这几年,周狱算是摸透了他的脾气,颇有些为所欲为的意味,他正想着是不是有些太惯着周狱了,周狱便得寸进尺地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随即坐正了,拿起一个野果擦干净塞到他嘴里堵了他的话头,伸手拿了一摞奏折,正经看了起来。
  周狱跟着卫潇这么些年,已经学会了模仿卫潇的字迹,开始是卫潇说着他写,现下一些小事他自己也可以处理了。
  卫潇靠在椅背上看着周狱代他批阅奏章,感慨非常。恍惚间那个从门外闯进来撞上他腰封的小屁孩儿,已经长成了身姿挺拔的少年,再过几年身量都要超过他了。
  他伸手理了理周狱跑乱的头发,给他擦擦颈后冒出的汗,周狱身后的衣服破了口子,也不知道是刀剑划的,还是树枝挑的。


第18章 姐姐
  周狱从入宫那天起就没有住过自己的宫殿,在卫潇那儿赖了六年也不肯走,把卫潇从一个不愿与人亲近的人,生生磨成了一个半夜醒来,下意识给他盖被子的人。
  过几日便是卫潇的生辰了,他知道卫潇同他一样讨厌那些虚意假礼,便也没送过什么生辰贺礼,早上醒来给他说句吉祥话便罢。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近来越发爱给卫潇送东西了,野果要送,抓来的蛐蛐也要送,尽管卫潇什么都不缺,还会被蛐蛐吓得跳起来。
  前些天他在御书房见了从外邦送来的礼品单,全都是些什么珠啊玉的,偶尔有些新鲜玩意儿也要是龙纹的。卫潇每年都会收那些东西,压根儿就不稀罕。他踱步到外院,今年突然就想给卫潇送个生辰贺礼了。
  说来也怪,跟卫潇比起来他都算得上是粗心大意了,可他偏偏爱摆弄那些花花草草,尤其喜欢蝴蝶。他还专门去寻了最招蝴蝶的花种,种在了外院。
  他脑中有了主意,快步走到那花丛前,想伸手抓个最漂亮的蝶儿送给卫潇,可临出手了又有些舍不得,蝴蝶的寿命总共也没个几日,他还是不给人家添劫难了。
  他在花丛前盘腿坐下,思来想去,干脆画个蝴蝶给卫潇吧!
  可说起画画这事儿呢,他又犯愁了。
  卫潇画什么都像真的似的,他画什么都像是从在娘胎里遭过罪才生出来的似的。
  过了午时,卫潇准点醒了,身旁却是空的,他揉着眼睛开了窗,“这会儿日头正毒呢,你怎的上那儿坐着去了?”
  周狱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沾的灰尘,抬脚跑进屋去,“看蝴蝶呢,这两日多了几只。”
  他推着卫潇在铜镜前坐下,“我给老师梳头。”
  他哪儿会梳什么头,就是理顺了扎在身后罢了,倒是正巧合了卫潇的心意。周狱把头梳好了也不愿立即扎起来,拿着手指头在卫潇的发丝间穿来插去,“老师的头发像水,我的头发像枯草。”
  卫潇向后伸过手去,勾了一缕周狱的头发在手心里碾碾,“哪里像枯草了?倒是你整天在那山上跑来爬去的,每次回来都粘着不少草叶。”
  周狱笑着趴到卫潇背上,“山里可好玩儿了,比这宫墙好玩儿多了。老师,您什么时候和我一块儿去一回呗?”
  “尽胡说,做了君王哪能随意出宫去。”
  “我都没给老师看过我舞刀呢。”周狱不甘心,抱着卫潇的脖子前后地晃,“那老师就别光明正大的出去呗,每天都有宫人陪我出去的,您就委屈着换身随从的衣服陪我一次呗。”
  卫潇正想训周狱两句,让他别总想那歪门邪道的,自己却突然生出了别的心思。
  乐师仍在大牢之中,他的老师也被禁足在寝宫,这么多年了,也只寻着机会偷偷见过两三次,若是,把老师送出宫去呢?
  在他的授意下,这几年看守那座宫殿的守卫愈发松散,他本意是为了以后看望方便,却从未想过出宫去。被迫守了这么多年规矩,竟真被规矩困住了,凭什么他们就不能出去呢?
  周狱看着铜镜里愣神的卫潇,伸长了脖子去蹭他的脸,“老师是在考虑还是走神儿啊。”
  “哦…那个…宫门的侍卫怎可能像你说得那样偷懒。”
  “他们对别人的确尽职,可我都连着出去六年了,他们看着是我都不愿费心去查了。”
  卫潇低头盘算,又一次沉默,周狱不满他的状态,伸手去掐他的脸,“老师不想去就直说,我又不会闹…”
  卫潇只是笑笑,说他再想想。
  周狱没再多要求,带着两个宫人学武去了。
  第二日,卫潇也没提乔装出去的事,只是给他换了两个新的宫人,可他不是想换新人,就是想卫潇陪他出去,虽然知道是自己胡闹了,但还是有些失落。
  “听说了吗?今日‘那位’疯了,说是拿着碎瓷片往自己身上划!”
  “真的…诶嘘嘘嘘!小殿下来了小殿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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