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在一起,哪有不惯的,反正我喜欢他,喜欢就够了。”良缘语气微顿,拽着良姻的衣袖晃了晃,“那你呢?”
“我?”
“别装傻,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上官锦,你……”
“我不知道。”良姻打断良缘的话口,眉间微蹙又是好半晌没说话。良缘性子急、耐不住,抢在他前边开口,“我一开始真的很讨厌他,可是最近这些日子我冷眼看过去,他对你也挺好的……小姻,你跟我说实话,你心里到底怎么想?”
“我真的不知道,每每看见他,我总会想起从前的事。把我当别人的影子、害死我的孩子……哥哥,我没办法原谅他。”
“只是没办法原谅,但你一定还喜欢他,对不对?”
良姻没有说话,良缘反而叹声气,“其实早在锦官城我就看出来了,那时候拦着不让你见他、把他赶走,就是不想让你再重蹈覆辙。可沐风说得对,这世上因果报应、不错不爽,该遇见的人怎么都不会错过。”
“所以你也遇见了沐风师兄。”
良姻早已习惯良缘三句话不离沐风的臭毛病,笑着打趣他一句。谁知良缘这次却没和他玩闹,反而少见地拧起眉毛,看上去老成许多,也不知在烦恼些什么。
良姻轻抿唇角,回想起良缘和沐风在一起的种种情状,约莫猜出七八分。
“沐风师兄的心上人是卿云,哥哥,你知道的吧?”
“知道呀,他又没打算瞒我,从一开始我就知道。”
良姻见良缘如此坦然,不由一愣,“那你……”
“他喜欢卿云归他喜欢,我管不到,我喜欢他归我喜欢,也不关他的事。”
良缘说着像是怕良姻不信,郑重其事地握住他的手,“你不要为我担心,我真的没关系的!”
良姻一时无话,只能闷闷憋出一句,“我是怕你委屈。”
“真要喜欢上一个人,为他受委屈我都高兴。”
良姻看着良缘,他面若桃花、满目欢喜,的确是看不出一点儿勉强。从前阿娘总说他们两个人性子不像,若不是她亲生,说是抱错的她也信。可今日良姻才明白,他和良缘真真是一对亲兄弟,总愿意毫无保留地去爱一个人。哪怕知道前路崎岖漫长、知道会遍体鳞伤,这些都不要紧,一旦上路,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
“哥哥,有时候我真羡慕你。”
羡慕他的勇敢洒脱,羡慕他的天真执着,羡慕他还有一腔孤勇,羡慕他还能奋不顾身地去爱另一个人。他想,他这一辈子或许不会再和任何人有牵扯,上官锦于他而言只是一场太过瑰丽的梦境,现在梦醒了,梦里的人就该永远留在梦里。
他心悦上官锦,唯他一人,也仅此而已。
第三十章 结局
天亮之后,宫里已经尘埃落地。
沐风是修道人,不做杀生的事,上官锦却是冷情惯了的。他做主将赵司义枭首示众,挂在城头鞭尸,至于那几个太监则都判处凌迟剔骨之刑,手段毒绝狠辣,令人心惊胆寒。将宫里的烂摊子收拾干净后他又花一天的时间出宫找到姑苏城的几个商会掌柜,亲自盖印通商,不再折腾越国百姓。
盖着上官家印的文书一下,不出三日就有商队入城,冷情好久的观前街复又热闹起来。良姻也和良缘一起去看过,人声鼎沸、车马喧嚣,是他从前不曾见过的世俗烟火,倒比王权富贵还要来得动人。
他本就无意皇位,别的不说,单是那张龙榻他都憎恶透顶,宁可宿在长门宫也不肯在金銮殿多待片刻。因此等事情都了了,他便去天牢见赵文哲,想把这位置交给他。
上官锦不解,曾问他为何是赵文哲,良姻倒没说什么,只说赵文哲是个好人,自然能当个好皇帝。就是这一句话让上官锦上了心,他在姑苏城蛰伏多日,哪里不知道赵文哲和良姻之间的那段公案?因此良姻说要去天牢,他也缠着要一道。
天牢不比刑部大牢,关押的犯人无不是曾经的达官贵人、皇亲贵胄,就因着身份高贵,连牢房都要干净许多。赵文哲作为前太子,自然被格外看顾,分给他的房间不仅天窗朝南,甚至桌上还摆着酒菜,想来是狱首特意给他备下的。
只是酒冷菜凉,赵文哲却动也没动,良姻看着他的背影,心口隐隐发涩。
“阿哲哥哥,我来看你了。”
他走近他身后,将手中捧着的檀木盒子端端正正摆到桌上,“我给你带了东西来。”
赵文哲转过身,他面色枯黄,像是梧桐枝头摇摇欲坠的叶子。眼圈乌青,眸子里尽是血丝,让他整个人仿佛一夕之间老了十岁。尤其下巴上胡子拉碴,虽不过几日,却已半点儿看不出曾经太子殿下的丰神俊朗。
他看着良姻,眸中波光鳞动,半晌喉结一滚,“是鸩酒吗?”
他声音低哑,落在耳中似是钝刀子在割,叫良姻有些不忍。他低眉垂首,“对不起。”
“我父皇、他罪孽深重,我不怪你……可是小姻,你为何要骗我?”赵文哲目眦欲裂,倏忽滚落两行泪,“我是真心对你的!”
良姻冷笑一声,“真心?何为真心?阿哲哥哥,有些话你大可不必说!”
“我不明白……”
赵文哲语声几乎哽咽,他许是太长时间水米不进,连说话都有些含糊,“当年我违抗父命救你出宫,你可知我父皇事后罚我跪宗祠,我跪了整整一个月!若无我母后求情,只怕我的牌位如今也在那儿摆着!可我不后悔,我想救你!为了救你我……”
“阿哲哥哥,”良姻冷声打断赵文哲的话,再抬眸时眼中那一池春水已然化作存存寒冰,像是要将过往那些恩情惦念尽数冻结,不留丝毫情面。
“其实一开始我只是想偷城防图,并没打算牵连你,因为你对我有恩,因为你是个好人。可你知道我为什么改主意吗?”
赵文哲默然不语,良姻话中带了丝颤意,“你说你想救我?有一次你去金銮殿见他,你眼看着他欺侮我,我看着你向你求救,你为什么不救我?!你当然可以说你是畏惧帝王天威,可我被那些太监……他们凌辱我的时候,你又为什么不救我?!你那天居然说你一直在看着我,你一直在看着我你为什么不救我!”
“我……”
“赵文哲,你就是说尽天下所有情话,都抵消不了我对你的恨!”
良姻气恨至极,将桌上的酒盏茶盘拂落一地,乒铃乓啷摔得粉碎,他带来的那个檀木盒子也应声而坠,露出里边装着的一个金疙瘩。
赵文哲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睛瞪得溜圆,“这是……”
“是国玺,这皇位、我不稀罕!”
良姻说罢转身要走,赵文哲伸手要拽他的衣摆,却被上官锦狠狠一眼瞪了回去。他一手虚虚揽着良姻的腰,一手拿着匕首,似是随时准备和人搏杀拼命。
赵文哲微怔,举在半空的手终是无力放下,紧紧攥成拳,“你恨我、我无话可说,可你若怀疑我对你的真心,我死不瞑目。”
“只停在嘴边的真心,有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
良姻连头也不曾回,“阿哲哥哥,后会无期。”
*
越昌王元年十月初九,昌王赵文哲登基即位,昭先惠王瑾妃贺兰氏之冤,颁《罪己诏》陈先越武王赵司义弑兄谋逆之罪,大赦天下。
赵司义当时借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说法把阿娘当做他勤王逼宫的借口,在冷宫斩杀她之后自然也没有好好安葬,草席一裹扔去乱葬岗,连坟都没有砌。如今她沉冤得雪,赵文哲特命人寻回她的尸骨,以贵妃仪制迁葬长陵。
良姻本想把阿娘带回草原,只是回忆起她在世时对越惠王的种种牵挂,还是决定把她留在姑苏,此心安处是她乡。
良缘一早就决定要跟着沐风往南,便就在姑苏城外和良姻告别,说的还是那句“人生何处不相逢”。良姻说他想去阿娘的家乡看看,看奔驰的骏马和翱翔的苍鹰,或许又是另一番天地、另一种心境。
他不恨上官锦了,但也没打算原谅他,因此他走得静悄悄的,谁都不曾惊动。一人一马,一路向北,走走停停,遇上好山好水就多住上一段时日,若是盘缠短缺了,随意寻个繁华城镇做份工,赚够钱再继续走。
他从前觉得自己是一只被豢养的鸟儿,不论是长门宫还是金銮殿,又或者是上官府,他从未有过自由。现在的他就像是一阵风,任意南北,或行或止皆在于他,这人世恍然如同游戏场,而他不过是匆匆过客,了无羁绊。
直到那天在茶馆听说书,要结账才发现钱袋瘪瘪,顿时窘迫。上官锦就在这时坐到他对面和他拼桌,顺便帮他付了茶钱。
良姻见到他并不意外,上官锦是何许人?上官家前任家主,人脉遍布天下,他只要想找,何愁找不到?
“喝盏茶歇歇脚,顺便听说书。”上官锦对上良姻的愠怒面色如常,捧起面前茶盏轻啜一口,唇角展开笑意,朝良姻道,“这茶虽不及我平常喝的一半,可也香得很。”
良姻将钱袋里仅有的铜板叮叮当当倒在桌上起身便走,上官锦倒也没急着去追,只是那之后不论良姻要去哪儿他总是跟着后面。如果说良姻是一阵风,他就是风过时卷起的树叶、漾起的涟漪,随着他行而行,他止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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