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渠清如许 (清明谷雨)


  烈颜王子望着那笑容晃了一瞬眼,挥手命人抬上狐袍鹤氅、蒙羊骨雕毛毡和一些奇花珍草,诸如曼莎胡棘、铃驼仙草,其品类之繁多、规格之盛远非潦南等小国可比。
  胡勒列颜为梁徽恭敬介绍,梁徽居高临下,只是淡淡回应,态度并不热络,场面一时有些冷,祝知宜看他一眼,不知道这位心思莫测的帝王又在不满什么,北羌虽也非忠心臣服,至少表面功夫做满了,其诚意亦胜于潦南不知几倍,他便说了两句场面话,赏了胡勒一族些大梁珍物御品。
  底下丝竹笙耳,歌姬舞妓演绎一派大梁繁盛,梁徽在嘈杂喧闹中忽然道:“看来还是北羌献品入得了清规青眼。”
  祝知宜奇怪瞧他一眼,圣意难揣测,只好道:“北羌对皇上一片忠心,臣不敢觊觎僭越。”
  梁徽凝着他,微微笑了笑,把玩手上的龙雕金樽:“连墨将军去国八载,年底该进京述职了吧。”
  祝知宜心一跳,不知他何意,迎着他的目光直直对望回去。
  梁徽这回没再看他,祝知宜目光追过去,只能看到他抿成一条的唇线。
  祝知宜脊背顿生冷汗。
 

第14章 你哪个宫的?
  梁徽垂眸,他问这话也不算是吓唬祝知宜,让祝知宜来坐这个位置本就是看中他祝门的积威余望和门生三千,先太傅留给祝知宜的人脉和势力,他都势在必得,这没什么好说的。
  钟磬琴音,觥筹交错,陆续有人敬酒,潦南使臣方才挑衅了大梁君后,见识过厉害这会儿心有余悸惴惴不安,自罚十杯聊以赔罪。
  胡勒烈颜豪迈爽朗,也各敬天子君后三大碗,祝知宜一视同仁,浅尝辄止,他不会喝酒,但他刚刚入主中宫,根基未稳,宗亲国戚、朝官老臣端着酒杯过来试探他也不肯示弱,在礼数这块没人能揪他的茬儿。
  等梁徽应付完礼部尚书时,侧头一看,祝知宜已经眼尾微微泛红,清眸一片水光,脊背依旧挺得很直,像一枝笔直的竹,玉立方端,面上看不出醉意,脸木着。
  察觉有人靠近,又辨不出是谁,祝知宜眯了眯视线模糊的眼,淡声吩咐那人:“给本宫倒醒酒茶来。”
  梁徽:“……”
  离得不远的张福海心头惊了惊。
  祝知宜自顾自揉揉抽痛的额角,又提要求:“加半勺蜂蜜。”那茶苦,他喝不惯。
  “……,是。”梁徽让张福海寻来加了蜂蜜的醒酒茶,亲自递到祝知宜手中,看着他喝下去。
  祝知宜手抖,杯子拿不大稳,梁徽隐在袖子底下的手伸过去握住他的,才发现,对方皮肤很烫,神情也有一丝痛苦之色。
  梁徽皱起眉,让各位大臣自便尽兴,便将人带下去。
  祝知宜被梁徽牵扶着,脚步发虚,半个人都倚在梁徽怀中。梁徽半抱着他温热的、绵软的身躯心里有些发痒,探了探他额头,还好,不算很烫。
  乔一玉屏尾随,几番对视,犹豫再三,恭敬道:“皇上,还是让奴婢……”
  梁徽罔若未闻,祝知宜难受低吟了一声,他直接将人横抱起来,手掌还温柔地拍了拍醉鬼的胳膊以示安抚,祝知宜就不叫了。
  乔一玉屏噤了声,眼睁睁地看皇上把自家主子带走。
  梁徽去哪儿都不喜人跟着,御书房的宫侍也寥寥,他亲自伺候祝知宜擦脸更衣。
  祝知宜酒醉与平素判若两人,一本正经地……黏人,梁徽方走开几步就被他揪着衣袖质问去哪儿,一双观音眼水亮漆黑,睁得很大,没有表情,颊边桃云粉,反而更显纯稚蛊惑人心。
  梁徽晃了一秒神,声音压得很低:“我去给你拿衣服。”
  祝知宜想了想,说:“不许去。”
  “……”
  梁徽无奈又新奇地拨了拨他刚刚蹭乱的发鬓,这人平时从头到尾都是一丝不苟的,醉了酒胆子也大,骨子里平时被收敛起来的傲气沿着醉意露出来,平声吩咐他:“倒茶。”
  皇帝:“……:遵命,君后。””
  梁徽扶他在软塌上坐稳,为他斟茶,又喂到嘴边。
  祝知宜垂下眼,淡淡睨他,伸手抬起梁徽的下巴,梁徽朝他温和一笑,缓缓眨眼,人畜无害,问:“君后有何吩咐?”
  祝知宜反应有些缓慢,歪头,想了想,问:“你哪个宫的?
  梁徽答:“臣……御书房的。”
  祝知宜思索半晌,点点头:“哦,梁徽那儿的。”
  “……”
  祝知宜俯身凑近,转了转他的脸,打量半晌:“好颜色,怪不得。”能在御书房。
  “……,君后谬赞。”
  祝知宜一副不客气的表情摆摆手,揉着额角,瓮声瓮气:“你们主子平时都干什么啊?”
  梁徽挑了挑眉,祝知宜居然会好奇他的事,他以为这人真的古井无波两耳不闻窗外事。
  “没事儿,”祝知宜以为他有顾虑,拍拍他的肩:“你放心说,本宫在,不用怕。”
  “……,皇上一般就看看奏章、批阅折子、看会儿书练会儿剑什么的。”
  祝知宜一只手支着晃来晃去的脑袋,他头晕得厉害,又问:“平日后宫里哪位公子来得多些?”
  梁徽一顿,嘴角勾起一丝微妙的弧度,看了他半晌,实话说:“皇上说御书房不许外人进,就君后您来过。”
  祝知宜醉了也不傻,不太相信的样子:“那沈君仪找皇上议事宣在何处?”
  梁徽凑近了半分,很轻地回:“都在宣政堂。”
  “?”祝知宜眼睛微微睁大,宣政堂是宫里专门设给皇帝召见外臣议论政事的地方,在前殿大门之外,从后宫过去脚程不算近,沈华衣就住在宫里,梁徽见他不在寝宫里就算了,连御书房也不在,兜大半个圈子绕出宫门去,舍近求远,祝知宜评价:“他是不是……脑子不好?”
  “……”
  十九年来的恪守规训在潜意识里拉扯着他不要胡言乱语,他自己补救:“也对,公私分明。”
  梁徽心道,朕谢谢你。
  他问:“可是沈君仪平日冒犯了君后?”
  祝知宜大概是不善背后告状议人,迟疑着点了下头,又马上摇头如波浪鼓。
  梁徽将他的手拢在自己宽大的手心里,问:“君后委屈为何不禀明皇上?”
  “委屈?”祝知宜奇怪地瞟了他一眼,委屈还真谈不上,他抿着嘴笑了下:“谁能让本宫委屈。”
  “是,”梁徽从善如流,又给他倒了半碗热茶,“那君后为何问起沈君仪?”
  祝知宜眼皮半阖,眼睫漆长而柔软,让人想起春日柳絮,唇珠被热茶熏得殷红,梁徽都以为他要睡着了,又听闻他答非所问,牛头不对马嘴:“如今任兰台司正需要进士?会元?还是省元?”
  梁徽跟不上这跳跃的思维,告诉他:“举元即可。”兰台司是言官,只是名声响、风头盛,并无多大实权,亦无须太高门槛。
  祝知宜忽而眼帘一掀,附身凑近梁徽,左右望望,确认四周无人后方才小声道:“本宫是状元,御殿钦点。”像在说一个秘密,又带些微骄傲的语气。
  梁徽被那张忽而凑近的脸弄得心头微跳,听他孩子气般的话觉得好笑,而后有涌上一丝心酸不忍。
  这是祝知宜第二回 在梁徽面前展露朝堂之志的执念,朝中有官瘾的人很多,因为权势、因为名声,但祝知宜不是。
  梁徽静静凝了他一会儿,祝知宜头忽一耷拉,他疾眼快伸手接住,撑起,扶正,祝知宜撩开眼皮,定定地回视他,似乎在等着他开口。
  梁徽笑了笑,夸:“君后真厉害,先帝都亲口赞过的,文采斐然,才思敏捷。”
  “不许阿谀奉承。”祝知宜扭了下身子,很矜持地说,但显然是听到了想听的话,他懒懒瞭开的眼皮又缓缓阖起,像一瓣绽开又收起的莲,眉心那点观音痣在幽暖的灯火下,很俏。
  “是,”梁徽受教,直接问,“君后可想过……重回朝堂?”
  祝知宜瞭他一眼,扁扁嘴,不说话,一副’你不懂‘的样子。
  梁徽也不在意,笑了笑,捏了捏他有些潮湿的手,为他擦汗,一根一根手指抚过、擦净,循循诱导:“若是真有此意,何不向皇上禀明?也好为他分忧。”
  祝知宜眨了眨眼,视线凝在窗檐的长明灯,似在神游,过了片刻,说:“算了。”
  “……”梁徽问:“君后可是怕皇上回绝?”
  祝知宜有点赌气地抽出自己被擦得干净清爽的手。
  梁徽又把他手抓回来握着:“君后不问问皇上怎么知道。”
  “何不一试?”梁徽怂恿他:“君后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他垂目,“或许……很多时候皇上也猜不着您是怎么想的。”
  梁徽许久听不到回音,再一瞧,祝知宜已经睡着了。
  “……”
  梁徽认命地给人换上干净中衣,抱到床榻上掖好被子,才回到大殿。
  作者有话说:
  小祝小小声: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我是状元。
  小梁:嗯嗯嗯,老婆就是最棒的


第15章 清规不记得了?
  祝知宜宿醉一夜,头痛欲裂,但次日仍是天光熹微便起身更衣,各国使团还在京中,日程紧凑事务庞杂,前朝后宫多少眼睛盯着挑他的错处,祝知宜不敢有一丝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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