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质秋留下一段没头没尾的话,便离开了。
无清思忖再三,决定收起玉佩。可他同时察觉到,乌质秋对他态度的转变,似乎也是在大漠客栈刺客行刺那一晚,他偶然间掉落虎纹佩开始的。
难道,无碌师兄赠予他的虎纹佩别有一番玄机?
谷庸城的夜来得要比凉州城早。
亥时末,一队黑衣人包围了整间客栈。而负责守卫客栈的乌质秋的人,全部中毒身亡。
领头的用匈奴语再次勒令众人:“单于下令,居次带回,另一人务必要杀死!”
没了守卫的阻拦,他们进入畅通无阻,径直来到二人厢房。
无清自从离开凉州,睡眠向来浅,踩在木阶上发出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他顿时警醒起来。
看来是大漠中的那个神秘杀手又来了。
只是这次他预估错了,不是一个,而是一队。
无清拿起桌上的烛台,躲在房门后,打算刺客进来后击中他后脑,再去叫醒苏和月,一起逃离此处。
莽撞的刺客冲进房门,被后面的无清偷袭个准。
刺客应声倒地。
无清长舒着气走出厢房,却被其余人堵个正着。
为首的蒙着黑面罩,只余一双眼睛在外。
可这双充满杀气的眼睛,同大漠那晚如出一辙。
他说着流利的中原话:“上次是你侥幸,没能要了你的命,让你多活这几日。今天,便要提你的项上人头!”
此人将无清一步步逼近厢房死角。
即便是无清忽然之间打通任督二脉,有了通天的武功,能打倒面前的匈奴人,可他也打不过身后那整整一队的人。
他怕极了。
他害怕从今以后再也见不到知还。
就在弯刀朝着无清的头颅砍去之时,一把扬开的羽扇从外如同离弦的箭冲出,扇褶伸出的三寸弯月短刀精准无误地划破杀手的手腕。
这一刀,伤及筋骨,至少一月不能提刀。
那人顿时嚎叫出声,手中的弯刀也掉落在地。
随后门外冲进来几人,将厢房内的其余匈奴人全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封喉。
为首者见任务又失败,趁着厢房内混乱之际,捂住汩汩流血的手腕,跳窗逃离。
云影不甘心半月以来的辛苦白费,“少主,属下去追!”也随之消失在无边夜色之中。
无清看着眼前突变的局势,他朝思暮想的人,此刻就站在眼前。
半月以来的思念,寒症发作时的痛苦,被人威胁性命的恐惧,此刻全部在无清心间交织。
他鼻头一酸,扑到云楚岫怀中,紧紧抱住他的腰身,如同无霜般委屈地哭道:“你终于来救我了……”
第39章 险象环生(2)
“对不起,是我来迟了……”
云楚岫紧拥着瘦骨嶙峋的无清,这段日子他又清减了不少,即便隔着衣物也能被凸出的骨骼硌手。
无清依偎在他宽阔的臂弯之间。他从未想着责怪知还的不及时,只是连日来的胆战心惊在看到他时,在最亲密无间的人面前,一切全部肆意宣泄了出来。
无清抽泣着,在夜色的遮蔽下,委屈无辜的眼神中糅杂着一丝丝撒娇,他如胆小的猫儿怯懦地哼唧道:“你以后不能再抛下我这么久了……”
云楚岫一听到无清的声音,顿时心都化作一汪澄清的湖水。
他低首柔声忏悔:“我再扔下你不管,就罚我后半辈子和胖茸一起过……”
无清一下子被他逗笑了,撅嘴嘀咕道:“胖茸才不想和你过一辈子……”
云楚岫带来的人此时眼珠子不知道该往哪儿提溜,幸亏快到子时,乌漆墨黑一片,他们什么也没看见。
也不知是谁打了个喷嚏,无清瞬间意识到厢房内还有其他人,顿时万分窘迫,躲到知还身后不肯见人。
此时,其中一人在外禀报:“少主,苏和氏被刺客劫走。”
谷庸城王庭。
哈伊的右手腕处缠上了白布条,在外敷止血药的作用下,渗出的鲜血在逐渐减少。他和手下仅剩的三人押着苏和月来到了莫淳的王庭。
苏和月走在长长的回廊之上,这里的金砖碧瓦没有一丝改变,同她逃离之前分毫不差。就连她幼时偷偷为壁画上赤足和亲出嫁的女子画了双绣花鞋,也是仍旧未被发现。
可是啊,即便为壁画女子绘了鞋袜,她也不会逃。
回廊的尽头,便是莫淳的殿宇,从里传出的管弦丝竹声不绝于耳。
苏和月听得清楚,不是草原上的胡琴和雅托克,而是中原常见的琵琶。
她想到亚父大人是中原人,平素最喜琵琶。而莫淳又是他一手扶持上位,自然耳濡目染也喜欢琵琶。
终于站在了殿门前,哈伊用左手毕恭毕敬地推开了金碧辉煌的大门,虔诚地向坐在高位之上正闭目养神赏乐的莫淳行礼。
婢子小心翼翼地提醒莫淳:“单于,哈伊将军来了。”
莫淳睁开双眸,一道充满戾气的目光瞬时从哈伊身上扫过。
哈伊浑身一抖,受伤的右手不由自主地虚晃。
“单于,属下将月居次带……带回来了……另一位汉……汉人侥幸逃……逃脱……”
莫淳大手一挥,识相的乐伎立刻停下了,起身行礼后退让一侧。
他拾级而下,哈伊心底比争夺草原勇士时更紧张,同时也增添了一抹对死亡的畏惧。
莫淳的金靴出现在哈伊低垂的眼眸前,后者额头上豆大的汗落在红毡毯上。
哈伊本以为今日便要被单于赐死,没想到莫淳饶过了他,令其回去好好养伤。
哈伊感恩戴德地行草原大礼,而后退出王庭。
处置完他,便轮到了苏和月。
事已至此,她扬起高傲的头颅,道:“麻烦赏个利索的死法。”
莫淳却意味深长地摇摇头,“如果赐死你,那许多疑团也无法解开。比如……亚父为何不惜撕破他伪善的面貌也要派他的人来救你……”
苏和月自问平生与亚父大人交情不深,她也不懂其中的玄机。
莫淳挑眉,俊逸的面孔平添了一抹邪气。
“在你们抵达谷庸城之前,孤确实想要你死,想要你这个叛徒死,更想要那个毁孤大业的汉人死。”话锋一转,莫淳平和地说道,“孤只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举动,竟牵起亚父的心肠,而镇远大将军也秘密潜入谷庸城。你说,事情是不是发展地越来越有趣了?”
莫淳的话令苏和月的后背骤然爬满了阴森的寒意——因为她为了救阿耀,很有可能无辜断送将军同清公子的性命。
一方是情,一方是义。
苏和月内心挣扎万分。
莫淳非常喜欢苏和月面庞上痛苦的表情。
他开口说下一句,更在苏和月心上剜了一刀,“月居次,回头看看你日思夜想的亲人吧。”
她木讷地转身,这才看到方才怀抱琵琶、以轻纱半遮面的乐伎竟然是她的妹妹苏和茶尔。
“茶尔!”苏和月激动地想要拥抱她在草原之上最牵挂的人,却被苏和茶尔不动声色地躲开。
苏和月的双手尴尬地从半空中落下,她用衣袖轻拭去眼角的泪珠,笑着说道:“茶尔长大了……阿姐走时茶尔正值豆蔻年华,如今业已出落成为娉婷女子了。”
莫淳很是满意苏和茶尔的反应,“孤就将此处留予你们姐妹二人叙旧。尤其是月居次,你可要‘好好’感谢茶尔,感谢她代替你进献于大周天子……”
苏和月的身躯猛然一抖,她怎么能忘了呢?怎么能忘了匈奴战败,进献圣女苏和茶尔以修两国之谊……
对面苏和茶尔面无表情地用新学的大周礼仪,对莫淳盈盈一拜,婉转清冷的声音流出:“恭送单于。”
其余乐伎识相地退出王庭,偌大的殿宇顿时只剩下二人。
苏和月一把拉住茶尔的手,“茶尔,我……”
“阿姐不必觉得亏欠什么。”苏和茶尔一如方才的冷漠,坐回原来的位置抱起琵琶,玉葱般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弄着,幽怨凄凉的调子回荡在王庭之中。
苏和月知道这首曲子,名为《颂晚照》。
晚照是草原上伟大的女子,家族姓氏皆已不可考。她便是回廊壁画上赤足出嫁的女子,下嫁给当时最强盛的部落卑族。
在夷族未统领整个草原建立匈奴王朝前,草原霸主一直是卑族首领。
夷族首领为了暂保部族安宁,特地献上乖巧伶俐的晚照。
传言和亲的旨意一从首领口中说出,晚照便自告奋勇报名要做和亲女。夷族的亲贵们一听说有女子自愿前往,从而避免了自己女儿的和亲之苦,纷纷赞扬晚照的高义行为,特命乐师谱写一曲《颂晚照》,以歌其德。
《颂晚照》全程曲调欢快悠扬,在雅托克澄澈声音的衬托下更是如山涧的黄鹂鸟儿清脆的叫声。苏和月初听时,嗤之以鼻,如此欢乐,究竟是在歌颂晚照,还是在庆幸女儿留在了身边?
然而在苏和茶尔的琵琶下,悲怆哀婉,同当时曲子创作的本愿大相径庭。
苏和月明白她这是在怨……
“茶尔……”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却被浩大的琵琶声掩盖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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