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顾凛笑着道。“这是云鬟、月珑,云鬟沉稳细腻,月珑跳脱机灵,都是贴心的很,若是有什么,就与她们提起就好了。”
沈约点点头,谢道:“多谢殿下。”
他抬眼看那两个小丫头,都是精致动人的长相,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都好奇地抬头看他,于是他温和笑笑,全然不似以往是骄矜意气:“那往后,就麻烦你们了。”
那个叫月珑的小丫头笑得小门牙都出来了,声音娇俏:“神侍大人长得真俊俏,不知道婚配了吗?”
顾凛本来打算退下的,听到月珑的话,倒也是好奇地道:“月珑丫头说的倒是提醒了我,哈哈哈,小阿约,你家君子有为你看准哪家神女不曾?”
沈约忽然被提起这些,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季寒。他郝然一笑,低了低眼:“我尚未到及冠之年。”
意思就是没有。
“哈哈哈哈,男女情爱不过是寻常事情,何必羞涩呢?”看他郝然,顾凛哈哈一笑,“月珑和云鬟都是花样年纪,你要是喜欢,大可在休养后带回灵台。”
“你这是要带谁回灵台?”
☆、为你作恶
本来是欢闹的场面,却生生被那个冷淡的声音给打破了,沈约听到这个声音,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人是谁,僵硬地看向了门口。
步履无声。
那人踏着无妄殿的十丈烈火,散落的青丝静静地漫散在他玄色的衣领间,纵使烈火在侧,眉目的清冽寒意却未见淡去几分。
他的适才的话莫名其妙在旁人听起来有一点点问罪意味,但是看着那双平静淡漠的眼眸,却半分看不出这人的喜怒嗔怪,就像是......
一块冰。
沈约见过很多人的性格淡漠,但是季寒的冷淡,更像是天生如此、深入骨髓,就好像他本该如此一样。
季寒抬眸去看他,道:“你看上了她们?”
沈约莫名有些心虚,刚刚想说什么,一边的顾凛便笑道:“小阿约这般俊,这两个丫头也不吃亏。”
月珑和云鬟倒是眉眼含羞,春花秋月的样貌平添几分风情。
“是吗?”季寒忽然贴近沈约,似乎在仔细看着什么,以确定顾凛的话。
沈约的呼吸忽然一滞,只是面上还强作镇定,抬头两眼对视:“......”,斟酌了一下对他的称谓,然后道,“季少主安好。”
“季少主?”
季寒重复了一下他的话,淡淡道,“为什么不喊名字了?”
......好吧,差点忘了现在的他是一个不懂就问的状态,但是......
沈约瞄了一眼一边的顾凛,只好微微笑道:“之前是我不知道你的身份,现在知道了,再喊名字就有些不敬了。”
季寒看了他好久,沉默了一会,道:“......是这样吗?”
顾凛闻言,道:“是啊,小阿约,你不必如此客气,你家君子是我的至交,我儿比你年长许多,你直接唤名字便好。”
“......是。”沈约道,但是季寒的目光还是盯着他。沈约道:“......那你在看什么?”
季寒闻言,认真回答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看上她们了吗?”
“......”沈约没想到他还在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他看了一眼一边满怀期待的云鬟月珑,想着也绝不能让她们误会下去了,正色道,“殿下适才不过是在说笑罢了。如花美眷,确实是令人心动,不过我出身灵台,有神道约束,再则现下君子闭关,我的腿伤未愈,心思也不在这些上,倒是辜负了。”
季寒似乎在极力消化他的话,最后终于归结于一句:“所以,你没有看上她们。”
“......”
你还真是抓重点鬼才啊。
顾凛觉得这对话有些奇怪,但是,这不是两个小辈感情好的见证吗?那感情好,没关系,不正是他所愿的吗?自我说服的顾凛满意地笑了笑,拍拍季寒的肩膀,道,“你好好照顾阿约,我先去忙了。”
“好。”
季寒应声道,然后对着两个丫头道:“你们先出去吧。”
云鬟和月珑对视一眼,都有些不理解,但是还是应声退了出去。
好了,只剩下沈约和季寒了。
沈约一下子有些尴尬,季寒却绕过他,来到了书桌前。
沈约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沈约发现这桌子的质地倒是很熟悉,温润细腻,上面的流纹漂亮,桌上摆的文墨也是精巧十分,那只悬挂着的笔沈约看着有些眼熟,好像是寒山的东西。
笔尖淡淡,笔身像是莹莹的月牙,原来是白玉寒。
季寒回眸去看他,双眼像是蒙着淡淡的雾。
他总感觉季寒有什么话要和他说。沈约道:“怎么了?”
季寒道:“这些,是什么?”
沈约走近他身边,看到季寒现在的样子是真的很乖巧,心中一动,便一一给他分析:“这是写字用的东西,这是寒山产的毛笔,叫‘白玉寒’,价值千金;哦这也是寒山产的宣纸,纸质......”
季寒听的很认真,末了还道:“我想学写字。”
沈约放松了许多,道:“那......我教你?”
季寒点点头。
沈约还真的抓起那支笔,一时间不知道写什么,他忽然想起寒山的一句诗,缓缓地写了上去:
十年旧约寒山梦,夜半共听寒山钟。
沈约的字算是神境中最最好看的,字骨清润,笔锋锋芒尽露,像极了雪中挺立着的青竹。就算是平日里对他管教十分的灵迁对于他的字也是赞叹不已。
“怎么样,我的字怎么样?”沈约少年的意气一下子又没有收好,在和季寒相处之中偷偷跑了出来。
季寒看着那张洁白的纸染上墨色,而眼前的人微微低着头,墨黑的青丝上红色的细绳紧紧扎着,露出一截雪一样的脖颈。
“......”季寒道,“很好看。”
沈约知道现在的季寒是不会说谎的,心中有些小骄傲。
沈约将笔放在季寒手心中,道:“你写一个字,我教你。”
季寒敛眼,唇角微微勾起,而就连屋外因为他醒来而一直在下的雪,都落得温柔了几分。
其实他说想的,不是字,而是人。
眼前的人,真好看。
*
季寒学东西很快。
在沈约的悉心指导之下,季寒学会了写字,也教会了季寒很多人类的情绪。
——比如说,什么是愤怒。沈约将属于季寒的水果从他的盘子里面拿走,边吃边笑着朝季寒道:“我现在拿属于你的东西,没有经过你的批准,这,就叫做偷。人间有句话,说的‘不问自取,是为贼也’,说的就是这个了。”
“偷?”季寒重复了一遍,”所以,你是贼。”
沈约闻言噎了一下,道:“我是打比方嘛,你现在感受到的情绪,就是愤怒。”
季寒闻言笑了一下。
虽然他不知道愤怒是什么样子的,但是他知道他沉睡的极寒之域有一种生物叫作纸醉蛇,被咬了之后,普通人会陷入美梦之中不能自拔,而心上会像是被什么紧紧地握住一样,像是疼,又像是愉悦。
看着沈约,他觉得自己心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如果愤怒就是纸醉蛇的毒液下的美梦,那季寒有兴趣尝试一下。看着眼前的小偷,季寒微微敛了笑意。
沈约教授的颇有成就感,主要是季寒实在是太听话了,虽然那张脸长得并不像是会好好听话的样子,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但是沈约遇到了一个很棘手的事情。
季寒的问题忽然变得很难解释:
“什么是善良?”
“什么是作恶?”
沈约刚开始听到的时候还以为季寒只是单纯问问,但是听到季寒后面的话,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魔,应该去杀人,应该去作恶,所以,我也应该去杀人,去作恶,对吗?”
季寒说道话给了沈约一个大大的警惕,只是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也很认真,丝毫没有奇异的神情。
“谁和你说的?”季寒第一次看到沈约皱起了眉,像个小大人一般,好看的眉宇有了一丝严肃。
季寒道:“没有谁,是我听说的。”
沈约道:“你听谁说的?”
季寒说了。原来是季寒在飞霜苑给他做轮椅的时候,无意间听到跟在顾凛身边的一个手下说的,季寒不明白他的话,却默默记下了。
沈约颔首,道:“这话不对。没有谁应该被一个标准约束着,不是这样的。就算是魔,也有别的生存的方式。杀人作恶,只是最低下的一个做法。你看看你父君,他是魔域之主,但是他就杀人作恶了吗?”
季寒看着沈约的眼睛,道:“但是他确实杀过很多人。”
“......”沈约噎了一下,道,“那只是特殊情况。”
“那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季寒直勾勾地看着他,想要彻底问清楚一样。
沈约闻言,沉默无言。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像是一场覆盖。野原之上,只余茫茫白雾。
“良善,是有条件基础上的必然选择。”
沈约眼前忽然浮现了奚盐天真的笑,一闪而过的还有奚盐被寒山村民用长长的荆条用力抽打的场景,他的眼眸忽然暗了暗,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