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又说回来,若非夏京那厮与黄应泰私下往来,答应在考试时大开方便之门,于鸣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下场,可惜他私底下派人查了好几日,却怎么也查不到确凿的证据。
果然不愧是夏京!这种事情做起来经验十足,手脚做得这样干净,半点蛛丝马迹也不曾留下,哪里像于鸣那个傻子,被诈几句就全给诈出来了,不过寻不到夏京和黄应泰私下往来的证据,就只能给于鸣定个滥用职权,妄图帮助女婿科场舞弊的罪,攀扯不到夏京头上。
那么这一趟他硬是跟着来到江南,目的便只达成了一半,纵然还了本届恩科考场一片清朗,最大的毒瘤夏京却依然逍遥法外,他反倒亲手把曾经的好友送入监狱,甚至,还把自己折了进去。
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他了吧!
踏上返回京城的马车,周仪神色莫测,从来都文质彬彬叫人如沐春风的人,这回却不知怎的让人不敢靠近,连阿窈都受不了自家先生那种假模假式的平静,申请上外头和车夫一起驾马车去了。
马车摇摇晃晃,跟随车队一起北上京城,周仪背靠车厢,闭着眸子又在琢磨夏京的事儿。
这人的身体仿佛当真出了问题,批改考卷那半个月就没出现过几回,出现就是一副病歪歪的样子,连审理舞弊那案子的时候,也没有出什么幺蛾子,过程顺利到让人不敢置信。
这次回京,竟然还带上了扬州那位柳大夫同行!
周仪倒没有为夏京生病而幸灾乐祸的心思,只不过是迷惑,这些年从来也不曾听说这厮身患重病,怎么下江南一个月,反倒带了病回去?
这不,马车不过行了小半日功夫,那边就叫了好几次停了,每次叫停就是一阵兵荒马乱,看来这病还不轻哩!
如今他身边跟着伺候的人一大堆,还有大夫随行在侧,倒不用周仪再去讨嫌了。
还是阿窈沉不住气,明目张胆去瞧了几回热闹,回来还兴致勃勃地跟周仪叨叨:“且吐着呢,看那个大坏蛋难受的样子,嘻嘻嘻,真叫人解气!”
周仪这回不知为何没有斥责阿窈,仿佛是无形中放任了她这幸灾乐祸的举动。
等到这日下榻行馆的时候,夏川面色不愉地来了,照面也没个好脸色,硬邦邦道:“我家大人请周大人约束好随从,这样没规矩,不知道的还以为周大人身边教出来的人就是这种水准呢!”
阿窈哪里肯吃这个亏,当即回怼:“那也要看对谁了,某些人这不是坏事做尽,终于遭到报应了,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啊!”说着一个白眼几乎翻到天上去,“以为自己是什么香饽饽,还当姑奶奶愿意看怎么的。”
夏川本就一直在为自家大人的病忧心,被阿窈这几句风凉话一说,那可真是怒上心头,连冒犯都顾不得了:“周大人怎么说也是饱读诗书的文人学士,如此纵容下人,回京以后真该让我家大人去陛下跟前好好说道说道!”
周仪这才从书中回过神来,好像才发现夏川来了一样,施施然笑道:“陛下日理万机,处理的可都是军政大事。”说完便重新翻书去了,不再搭理夏川。
夏川见他主仆这副模样,气得直接拂袖而去。
他一走,才还气势汹汹的阿窈反倒安静下来了。
等夏川走远,连脚步声也听不见了,周仪才肃了容色告诫阿窈:“你也是,今日该闹腾够了,明日还敢再犯,就给我回马车里安安静静抄书!”
阿窈瘪瘪嘴,倒也没再说什么,垮下一张脸,神色厌厌地去厨房端饭。
因为夏京那儿的状况一直没有好转,车队走走停停了约莫五六日,一行人才走到大运河码头,由陆路改行水路。
船是一早就包下的,上船以后,水路起码要走十来日功夫,船上不比客栈,上等客房就那几间,也不知道是谁安排的,把周仪的房间安排在夏京隔壁。
木质的舱板隔音不好,周仪坐在房里,很清楚地就能听见隔壁时不时传来一阵有气无力的呕吐声,下人们来来去去,人仰马翻。
夜深人静,皓月高悬,唯有客船按照既定的路线缓缓排开水面,经由大运河北上,周仪手里的善本是翻了又翻,书册上的字每一个都认得,却怎么也看不进心里。
他索性放下书册,手肘抵住书案,指关节按着太阳穴闭目养神。
忽听得隔壁仿佛又传来几声压抑的低呕,等了一会儿,外头却毫无动静。
周仪眉心紧蹙,摩挲着指节迟疑片刻,终是起身推开了房门。
第12章 非要往对方怀里凑
客船上空间珍贵,向来都是最大程度被规划利用的,哪怕是上等客房,屋外也只有一条一臂宽的过道,借着屋里的烛光,周仪很清楚地就能瞧见,过道里一个人也没有。
他几步就走到隔壁房间的房门外,伸手轻轻一推,便发觉房门并没有锁死,叫他一下就推开了。
房里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唯有方才在隔壁听见的那几声压抑低呕,原原本本传进他耳中,真实且清晰,让人心生不忍。
此时夏京那头也听见有人进屋,不知将他错认成了谁,勉强止住呕意,声音虚弱地道:“替我倒杯水来……呕……”
周仪一言不发,考虑到上等客房的布局都是相同的,便按照自己房间的布局,摸索到桌子那边,轻轻探了探,果然有水壶和水杯放着,不过夜已过半,壶里的水也早已经凉了。
周仪正琢磨着是否要回屋去倒杯热的来,他屋里的水壶里倒还些热度,夏京那儿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快些,呕……磨蹭什么呢你。”
因他催得急,周仪也就歇了方才的心思,端着手里的凉水摸索到床榻旁边,正要把水递过去,冷不防踩到了什么,“当啷”一声,他把那东西踩翻了……
夏京素来爱洁,床边的盆里装的可都是他方才的呕吐物,听声音,这一下明显是翻倒了,当下冷了声音呵斥:“废物。”
因声音实在中气不足,这声呵斥听在周仪耳中便十分没有威慑力。
即便有威慑力他也不怕。
念在对方是个病号,周仪没有与他多废口舌,俯下身来,摸索着将水杯交到他手里。
这时候夏京已然察觉到不对劲,握着水杯的手蓦然一紧,鼻尖围绕着熟悉到骨子里的书卷气,心跳骤快,怎么会是他?
可是他如今根本闻不得半点异味,本就难以压抑的呕意愈发剧烈,当即对着床榻旁边又是一阵呕吐,可是他近来根本就吃不下多少东西,胃里也早就吐空了,到头来也只是干呕。
酸涩刺激的味道蔓延在舌腔喉头,食道里一阵阵酸气搅得他浑身发软,他突然觉得很委屈,自己为了腹中这块肉受了这么大的罪,这姓周的倒安安稳稳红袖添香,还放任阿窈那死丫头来看他的笑话,这是想气死谁!
“唔……”他呼吸沉重,喉头发紧,却揣着明白装糊涂,咬牙道,“这让我怎么喝,扶我起来。”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意有所指,“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周仪要不是不想暴露身份,这时候恨不得拧着他的耳朵与他好好说道说道,到底谁是狗,谁又是废物!可到底还记得对方是个病号,硬生生把这种冲动忍下去,小心绕过翻倒的铜盆,侧坐到夏京床沿上,轻轻将他半扶起来,犹豫片刻,还是让他的上半身靠在自己胸膛上,无声静默。
黑暗中,夏京的唇角不自觉地勾起,抬手将杯中凉水灌入口中,搅动片刻,将口腔里酸涩发苦的气味尽皆除去,微微侧了身子,朝床榻旁吐掉,重又躺回周仪怀里。
可床沿上现在坐着周仪啊,他这一吐,完全吐在了周仪腿上,被口腔浸润得稍微带点温度的污水透过他的衣袍,渗过裤子布料,在他大腿上蔓延开来,他根本就来不及躲。
先前压下去的怒气这时候又升腾起来,这人当真是养尊处优,这般肆意作为,分明是不把伺候的人当人看,好歹也曾是二甲进士出身,孔夫子的书看来是全还回去了!
周仪正欲出言叫破自己的身份,怀中人忽然一把将他推开,紧接着便又传来一连串的呕声。
“呕……呕……”夏京捂着胸口一顿干呕,当真是要将胆汁也呕出来了,也怪他一时乐极生悲,分明知道自己闻不得异味,还非要往对方怀里凑,想方设法用言语挤兑对方抱自己,那书卷气再好闻,此刻也是闻不得的呀!
他难受得想要抽方才的自己,可是这一下呕个不停,竟是连生理性的泪水也要憋出来了。
此时木质的地板上远远传来些脚步声,周仪朝房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想起自己进来时并未关门,推测是夏京的人听见声音要过来伺候了,他鬼使神差地丢下床榻上呕得昏天黑地的人,快步离开这房间,临走时终于记得将房门带上。
几步回到自己屋里,关上房门,瞧见桌上幽幽跃动的烛火,想也不想便上前将那蜡烛吹灭,又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凝神细听。
先前远远的脚步没一会儿就越走越近,经过他房门外,并未有半刻停留,径直进了隔壁房间,嘈杂的声音再度响起,夏京的呕声夹杂着夏川的告罪声纷纷透过房间隔板传到周仪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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