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韶不清楚这是什么样的情感,可他知道,这样的感受在他们一次次的争锋相对中慢慢减弱,直到上次画舫,看着白秉臣窒息的样子,自己的心中竟若有所失。
就像是猫儿玩够了爪下的猎物,已经不耐烦到一个极点,只想一口咬破猎物的喉管,给这场嬉戏一个了断。
不知不觉间,梅韶已经把腕间的佛珠褪下,无意识在手中把玩,等到他反应过来,手指尖都已沾满了檀香,萦绕着他的鼻尖,缓缓地抚平他焦躁的情绪。
他没有再戴上佛珠,任由那道疤痕暴露在烛光下。
或许,下一次再遇见,他就能像那些求剑报仇的人一样,可以利落地斩断一切。
————
转而半月已过。
方敏还是一边愤懑地改了无数遍参奏梅韶的奏折,一边将府兵拨给了梅韶一半。
梅韶带着府兵进山后就再没有消息传来。
而自那夜醒来后的白秉臣在第二日终于退了高热,只是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将养了好几日才缓过来。
原本季蒲自他醒来后就守着,不让方敏进去,生怕这刚救回来的小祖宗又像上次一样一头栽进政事里,伤了身子。
可这次白秉臣却意外地乖巧,没有询问任何事,吃了药就睡,要么就是看着床顶发呆,几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他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季蒲反而担心起来,有意捡了几件趣事想逗逗他,他也毫无反应,就算季蒲佯装生气,他也不会再报以歉疚的一笑,说上一声“无事”。
这样的状态,让宁宽都不由地在一旁悄悄地和方敏张罗着,要不要请个法师来驱驱邪气,他们甚至怀疑白秉臣只是救回了人,魂儿还在河里。
宁宽甚至当晚就想去河边叫魂,被季蒲一通骂了回来,安分了一些日子,又忍不住到处打听起方府的宅院风水来。
把一众人闹得人心惶惶的白秉臣却没有丝毫反应,他沉默着养病,似是自己从来就没有开口说过话一样。
眼看着一日日白秉臣的身子算是好起来,可他还是寡言少语,季蒲都要怀疑自己的药方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了。
实在忍不住,背着白秉臣,季蒲把宁宽揪到一边,问道:“他在白府里这样过吗?”
想了半响,宁宽为难道:“家主虽然平日里话不多,可从来没有在人前这样过,除了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的时候,不见人也不说话。”
他这么一说,季蒲也想起来自己在平都时,被季叔叫到白府就是因为白秉臣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关出了好歹。
季蒲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没有说话。
这些年,季蒲不问他的立场,不问他的谋求,只是单凭他一次又一次的受伤,也能看出他的每一个抉择都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思。
这样的不留余地,丝毫没有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或者说,在他眼中,自己的性命是最不值一提的。
若是这样的心思放在白秉臣拔毒之后,季蒲还能信上几分是他因为知道自己死期将近,才不管不顾地放手一搏。
可细细想来,他这样坚决的姿态在很久之前就有了,只是一直隐藏得很好,混杂在他毫无波澜的眸光中、低眉浅笑的神态中,让人分不清他的真实想法。
他一次又一次地置自己于死地,可又一次次地再挨着苦痛从病痛中醒来,作为医者,季蒲的直觉告诉他,白秉臣对生死的不在意。倒更像是他早就知道自己是必死之人,在死境中求生也不过是因为还有未完之事等着他醒来去做。
季蒲不知道支撑他活着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有一天真的达成,他是不是也就不会再努力地活下去,而是放任自己归于虚无。
他好像已经习惯一个人去消化情绪,就连面上的喜怒也不是他内心所想。他活成了一个完美的权臣,平缓地布局收子,笑着周全各方,可无人能窥探出他内心半点的真实想法。
可这样的人真的就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吗?
还是说他如今的沉默就是他独自消化情绪,黯然神伤的方式。
由~公~众~号~风~吹~皮~皮/凉分/享/
第61章 遗双信
已是夏至,天气渐渐炎热起来。
山中林深茂密,要比城里舒爽许多,可蚊虫鼠蚁也不少。
梅韶领着人一头栽进去,一去就是大半个月,他走得时候低调,回来得时候也未曾大张旗鼓,就连在住处守着的褚言也没想到他会在今日回来。
原本依着梅韶所言,要带人去威虎山附近查看改流水道的应是褚言,可临近日子,梅韶又改了主意,决定自己亲自去。
剑十六不知被他派到哪里去了,一直都没回来。褚言守着住处,总觉得梅韶入山的背影有点落荒而逃的样子。
他似乎已经毫不在意白秉臣的死活,一心扑到了沧州水患的的治理上,似是只有政绩才是他追求的目标。
褚言最怕他在这样的状态下音讯全无,好在他回来地时候只是瘦了些,精神看着尚好,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在山中时日长久,也不知道梅韶是在哪里吃住的,可他确实是疲乏了,吩咐人挑了水来沐浴,竟在浴桶中睡着了。
直到桶中水慢慢变凉,他才一下子惊醒,身上已经凉了大半。
可他却没有起身的意思,就这么泡在水中发呆。
看着因为泡得久了而发皱的手指,梅韶有些恍惚。
这些时日自己带兵埋伏在威虎山的附近,偷偷趁着山中匪众不察时,借着引入田地的水渠,改了威虎山附近的河道走向。
威虎山本就靠着湖泊,围绕湖泊的田地众多,却大多杂草丛生,一看就无人打理。梅韶他们在田地里挖了沟渠后,将空心的竹子成排地埋在地下,上头再用土压实,掩盖住痕迹。
湖泊本就面积大,站在威虎山上最高的岗哨上都望不到边际,更别说围着湖泊的田地了。
林虎虽每日也派了人巡查,免了有吃了雄心豹子胆的农户偷偷种了他们的田地,可手下的人也是个敷衍的,十天半个月才远远地看上一眼,见荒草遍地的田地一切如初,便不再细看。
也正是摸准了这些匪众的惰性,又加上梅韶布置得小心,没有太靠近威虎山的山寨,府兵虽多,可分成小队,四下一散,就没了踪迹,这大半个月也没有出大的问题。
也怪林虎得意忘形,往先平都派来治水的官员都只有一个,他倒是警惕着。如今见派来的两个官员内斗上,三天两头的,不是你病就是我伤,就渐渐收了戒心,成日里在山寨中逍遥快活,乐而忘忧。
这些时日,同梅韶在一处挖渠的府兵不过六七个,他们需要时时警惕,又要留意着汛期时间赶着进度,也没心思说笑,晚间累了就歇在林子里。这样的日子累却充实,梅韶没有时间去想一些什么,他甚至觉得就这样一直下去也不错。
现在事成之后回了城中,有了闲暇空着,梅韶倒有些生疏,一时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他正发着呆,挡着浴桶的屏风被人轻轻敲了几下,让他回过神来。
“庄主,你让我查的事有结果了。”
是剑十六的声音。
梅韶想起来,之前自己在马车上脱困后,就派剑十六去查了给自己卷轴的老人,可他一直没有回来,自己翻看了卷轴却找不到一丝线索。之后又因找了白秉臣麻烦神思倦怠,钻去山里找苦头吃,一时倒是忘了这茬。
“属下在离沧州城十里的一个村庄里打听来的消息,说是那位老者当日死在茶摊上。那茶摊上的主人本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说是给那位老人斟茶时闻到些香味,不知不觉就看着火睡着了,等他醒来,发现人死在了自家茶摊上,怕吃了官司,偷偷把人埋了在林子里,就去打包行李去了别处。”
剑十六还好去的时候不算晚,循着茶摊上的血迹跟踪到刚出城跑路的茶摊主人,又从他嘴里撬出了消息,不然等过些时候,大雨一淋,什么痕迹都没了,才难探查。
听到那个老者的死讯,原本在系腰间带子的梅韶手一顿,一种难以形容的情愫爬上心间。
当日他中了软筋散,见老者走得匆忙,就猜出七八分他是怕有人跟踪,拖累了自己,才去引开人,走了另一条道。
等到梅韶在马车上恢复得差不多,能够勉强行走的时候,已经不见老者踪迹。他寻了一番,一无所获,又怕自己还没完全恢复,若是白秉臣的人发现自己逃脱,又落入他们的手中,便先回了城。
谁知就是这么一点时间,老者就暴毙在外。
梅韶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潜意识里觉得那个老人的眼睛很是熟悉,似是在哪里见过。又加之老人对葬剑山庄的情况了解那样清楚,便觉得他是师父肖归远的旧友。可自己在脑中搜寻了许多与师父的江湖朋友,却没有一个人是他。
梅韶沉默着将衣服穿好,去桌边倒了杯茶,润润干涩的喉咙。
剑十六看着他神色莫辨的脸,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斟酌半响,还是继续道:“我让那茶摊老板领我去了埋人的地方,挖了尸体来看,发现是一招致命,伤在喉间,还有瓷片的残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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