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好点的顶多嚯嚯自己,做些访仙问道的春秋大梦,顶多算上个不务政事,可要是摊上个祸乱朝纲,左右君心的阁臣,那就是置国本于险地了,比如伴随君驾的当朝阁臣卫洮。
穆昭帝赵郢刚登基时,卫洮还能算得上是个贤臣,提出的民生策论也颇有成效,保了赵郢十几年稳坐帝位。可随着权柄下移,卫洮愈发张狂起来,打压武将,兴修土木,蛊惑君心。
可他也是个聪明人,从不过于出头,都先私下说服赵郢接受自己的政见,等到皇帝的诏书颁下,有意见的大臣们也只能干瞪眼,顺从地听取君命。
而苍山是开国志中辅帝阁诞生的地点,是每代阁臣由仙谕选出的地方。几位世家叔伯选择陛下在苍山行宫时发起兵变,或许正是存了一网打尽的心思,他们要除去的不只是一个卫洮,而是整个辅帝阁。
想到这里,白秉臣心中震颤更深,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父亲,梗在心头想要问出的话却一个也问不出来。
他清楚地知道,这样的决定是有多么的愚蠢和孤勇。除却开国国君见过辅帝阁主人外,至今都无人窥见其真容。世间对辅帝阁唯一的了解只有随着每代君主置换的阁臣,和一纸只有帝王才能分辨出真假的任命阁臣的仙谕。
那个随着开国皇帝征战四方的辅帝阁主人到底是人是仙,是否还存在于世,都无人知晓。在这样的情况下,几家武将意图用兵攻打,以人力对抗虚无缥缈的一个人,实在是不明智的选择。
这样浅显的道理,白秉臣这样一个渉朝堂未深的人都能看的出来,叔伯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关系利害。可他们仍旧决定如此,背后到底掺杂着多少的无奈和思量?
若不是白建业有意引导,白秉臣是万万想不到,看似平静的朝局背后,隐藏着这样的暗潮汹涌。
他看着白建业,惊觉自己好像从未了解过他,心中的念头百转,一时不知自己的父亲在这场谋划中占据着什么样的位置,而他向陛下告发此事,又是怀有怎样的目的。
见白秉臣眼中流光波动,知他心中疑虑千头万绪,白建业轻叹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只玉扳指,递给他。
接过那只玉扳指,白秉臣仔细端详了一会,只觉玉质极好,看着像是皇家用品,其余一概看不出来。
白建业的目光却跟随着玉扳指,眼中尽是崇敬,“你可知我们白家最初的来历?”
作者有话说:
中秋节快乐!!月饼石榴吃起来!
明天不更~
第54章 继祖志
平白的一问,让白秉臣愣怔在当地。
桌案上的线香燃烧着,落下一节灰烬,一点红光明明暗暗,白秉臣的心也随之沉沉浮浮,不得着落。
“你编修旧史也有些时日了,不知可有读到黎国开国史?穆德帝受天命,立国都,携辅帝阁和巫族征战四方,吞并周边各国。各国自是奋起抵抗,死伤无数终究败于穆德帝的铁骑之下。”
白建业背着手,看向牌位里最上面的一个,目光幽远,“只有一个国家,在黎国大军倾轧之时,不发一兵,不战而降。”
“靖国?”白秉臣搜刮着脑中对这个国家的印象,才恍然发现在兵戈铁马的史册中,这个国家消失得太过安静,以至于史书上都只是寥寥几笔。
白秉臣记得在开国史里附有穆德帝征战四方的地图,他依稀记得靖国在黎国北部,要是按照这个方向推算......
看出白秉臣思索的方向,白建业验证了他的想法,“比照旧图,昔日靖国国都就是如今的旌州,白家的祖籍。旌州白氏原本是靖国之臣,这枚玉扳指也是靖国国君之物。”
白秉臣心下惊异,可细细端详着手中的玉扳指,上头的花纹式样确实不像是黎国皇室的。
“白家祖先白成泽是靖国的最后一位大将,国君丁铖登基时,年岁尚小,白成泽身为辅政大臣,内修国政,外御强敌。可丁铖孩子心气太重,不喜处理朝政,只爱打马嬉戏,每逢国事不能裁决,皆说由白成泽定夺,不问分毫。”
单凭着主少国疑,白成泽摄政太过,就足以预见白家的下场。即便知道这是早就发生过的事情,白秉臣心中也为他捏了一把汗。
“彼时靖国朝堂已对白成泽颇有微词,只是小皇帝实在信任他,又加之白成泽实在骁勇,又谋略无双,征战沙场,从无败绩,于靖国元茂十年,拜兵马大元帅,掌靖国举国兵力。陛下亲封其为摄政王,加封九锡。”
白建业看见白秉臣眼中的惊愕渐深,特地补充道:“彼时丁铖已经成年,身体康健。”
过了半响,白秉臣才回过神来,喃喃道:“蒙此殊荣,古往今来,莫有前人,更无后者。”
白秉臣念的是白家族谱上的一句话,白家族谱是残本,没有记述姓氏来源,没有描述先祖事迹,只在最前页有后人补上的这一句话。
自古君王权柄,即使下放,也是牢牢攥在宗亲手中。摄政王更是只有在君主幼时或疾病缠身时,才会选宗亲摄政。白成泽这样的外姓之人摄政,还是由成年康健帝王亲自加封九锡,这样的圣恩殊荣确实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朝中老臣纷纷反对,白成泽也几番推拒,无奈丁铖不允,只好勉强接下。自此之后,弹劾白成泽的奏折雪花一般落在丁铖案头,他却不闻不问,即便白成泽领兵远行,朝堂借此机会暗示丁铖召回摄政王,防备白成泽军功盛大,有不臣之心,丁铖也从未有过动摇,任凭白成泽前线万里。白成泽班师回朝后,也从未有过居高自傲之举,言语之间依旧恪守人臣本分。如此君臣不疑,世间无二。”
白建业骤然停了话头,长叹了一口气,言语由意气风发转为惋惜叹怜。
“可就在元茂十二年,穆德帝北上征伐靖国,长军直捣门户雁子关,盘踞示威。次日,白成泽轻衣简从,捧兵符跪道于侧,未发一兵一卒,恭请穆德帝入关。不过三日,丁铖交付玉玺,靖国国破。”
“为什么?”白秉臣很是不解,君臣相待能如鱼得水的本就少见,只有疑心之下叛君的将领,哪有忠志之中反咬一口的臣子?
他又追问道:“大军到靖国皇都时,丁铖就无半点反抗吗?”
“白成泽亲自进城劝降,满朝文武皆言处死他以正君名,丁铖未允,依他所言,出城投降。靖国是穆德帝攻打国家中最快归顺的,也是唯一一个兵不见血,死伤为零的。”
听出白建业话中有所指向,白秉臣迟疑道:“父亲的意思是,白成泽是为了保全一国百姓,才不战而降?”
“彼时穆德帝已攻下四国,战争惨烈,十不存一。况且,根据靖国当年情势与兵力,和穆德帝对抗无疑是以卵击石。自古皆言,文臣主和,武将主战。对于一个武将来说,披挂上马易,解鞍屈膝难。白成泽冒死选择此径,将大好山河拱手于人,已沦为千古罪人。举一国之兵抵御外敌,放一身权势投诚外敌,二者行径,难言对错,只是所忠之事不同,前者忠国,后者忠人。”
白建业看向白秉臣,目光微动,问道:“若你为白成泽,心中忠义,是忠国还是忠人?”
这轻轻一问,却似叩击白秉臣的心门,让他为之一颤,隐约感到有什么想法破土而出,却说不清楚,道不明白。
白建业没有等他答案,继续道:“丁铖交付玉玺后,穆德帝封其为侯,封地濮阳,封白成泽为将,欲收其为羽翼。白成泽知穆德帝心性狠绝,执意要送丁铖入封地后再回朝拜将,果然在途中,穆德帝派人伏击,欲击杀丁铖。白成泽护住丁铖,举兵抵抗,盘踞关口三月不退,逼迫穆德帝退让。权衡利弊下,穆德帝不愿在此处耗费太多兵力,选择退让,放丁铖入封地。”
“经此降而复叛,穆德帝感念白成泽忠勇,又忌惮其忠勇,不知该如何安置。辅帝阁先生献计,命白成泽守旌州雁子关,雁子关内就是丁铖的濮阳封地,念其对旧主之情,定会誓死守护黎国北防。果然,丁铖百岁无疾而终,白成泽守边防未败,直到丁铖逝世后第二年,方长辞世间。”
白建业言及此处,才伸手抚摸着那枚玉扳指,道:“当年白成泽护丁铖入关,分别之际,丁铖褪下手上玉扳指,赠与白成泽,眼中含泪,言:"我生来不是雄主,可君却是自古难见的贤臣。是我拖累,致使君反复奔劳,谋靖国大计。雁子关一别,此生恐再难相见,念及往昔,五内茫然,心有惶惶,恐负君之忠义。特赠扳指,谢君护我十二载,就此别过,天涯路远,万望珍重。"”
“白成泽回道:"十二载君心未疑,臣蒙此殊荣,古往今来,莫有前人,更无后者。怎敢不尽心竭力,以报陛下恩德。"”
随着白建业低沉的声音补全白家族谱上的这句残言,白秉臣似乎能隔空看见,城墙之上,君臣二人依依惜别的场景,十二载朝堂相对,君臣一场,都寄托在这枚玉扳指上,两人相对作揖,终是站在同高处,行了一个平礼。
白成泽站在城墙上,看着丁铖在兵士的簇拥下纵马离开,像极了多少次金銮殿上自己接过虎符,丁铖领着文武百官,送自己出征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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