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是因为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才在路上没有防备,想让自己死在梅韶手里的吗?”
白秉臣一愣,发觉方敏是以为自己起了厌世之心,不愿再流连世间,借此机会,身死魂消,也好一了百了。
“我确实没有想到他会这么早的下手。”
白秉臣原以为,怎么也得等到两人进了沧州,借着汛期雨季做些文章,才好叫对方消失得无影无踪。可他没有想到,梅韶这次下手如此得快,打了自己一个猝不及防。
威虎山......
白秉臣的目光沉了几分,借匪徒之手除去自己,倒也算得上聪明。
“恐怕他对老师下手不止一次吧。”方敏的叹息落下,“老师还是不愿告诉他,是吗?”
提起旧事,白秉臣略微有些松动,他问道:“你见过他了,觉得他现今与出平都时相较如何?”
想起当年协恩王被贬寒城,是彼时身为京兆府尹的方敏连夜开了城门,送走他们。
那个时候的梅韶躺在马车里,眼中并无半点光彩,浑浑噩噩,状似痴儿,任由人将他放入马车内,别说哼一声,就连眼珠子呆滞着,不转一下。
“他眼中有恨,可至少看着是个正常人。”方敏默默道。
白秉臣眼中似有亮光一闪而过,“他心中绷着一根弦,这根弦逼着他活得像个人,这根紧弦拉扯着他恨我,而恨我,能让他好好活下去。”
“满弓陡然断裂,伤的是拉弓之人,我见不得他再疯一次,若是他再......”白秉臣深吸一口气,苦笑道:“他若疯了,我心上的那根弦也崩了,那个时候,只怕我也会跟着他疯掉。”
“你当知道我的意思,也只有你知道我们两人之间横亘着的,从来都不是仇恨。”
方敏沉默了半响,才抬头道:“我知道。老师准备怎么做?”
“先让人送信回都,和江衍说是那头的信,让他送去。梅韶既然得了我身死的消息,必定会回报给陛下,当务之急是要稳住陛下,别让他派钦差查我身死之事,之后就待天时。我记得,还有一个月就到顺江汛期了。”
方敏看着他下意识地摩挲着失而复得的扳指,知道他心中已有谋算。
沧州也要如期迎来漫长的暴雨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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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都正阳宫内。
本是午歇的时刻,美人榻上白子衿合着眼小憩。
屏退宫女,赵祯蹑手蹑脚地走到榻旁坐下,看着她脸上的泪痕心中微动。
白子衿并未睡实,一点轻微响动就惊醒了她。
“青青,朕抱你去床上睡。”赵祯柔声哄着,就要把她打横抱起,却被白子衿伸手抵住。
她的眸光明灭灭,却只是这样沉默着看着他。
“怎么了,是谁给你气受了吗?”赵祯目光向下,看见常年佩戴在她身上的凤凰玉佩不知所踪,不由皱了眉头。
“我今日听了句闲话,说我阿弟死在沧州了。”白子衿的话语平平,连眼中都没有一丝波动,就着这个极近的姿势,逼着赵祯与她对视。
梅韶派人传来白秉臣身死的消息后,赵祯的第一反应就是要瞒着白子衿,谁知还不过半日,她便知晓了。
见他有些心虚地躲闪着自己目光,白子衿轻蔑一笑:“陛下是不是还想问,我是如何知晓的?陛下怕是忘了自己的第一支暗卫是谁建起来的。我只是平日里不打听这些事,并不是我不知道。”
赵祯有些慌神,虚虚拢住她:“只是初步消息,只要不是白府里的传过来的消息,朕都不会信。”
倚靠在赵祯的身上,白子衿看着他腰间的龙型玉佩,轻柔地解下,摊平在掌心,道:“我记得十五夜,陛下歇在我宫中时,并未佩戴此玉佩。”
听到她的话,赵祯的身子猛地绷紧。
“那夜晟亲王并未入宫,这玉佩却到了他手上。”白子衿轻笑道:“陛下想要拿阿弟做他人高升踏板,我不怪你。建州刺杀一案,你罚了他禁闭,我不怪你。为谋大局,他解毒后死期渐至,我也不怪你。可是,若是我阿弟不清不白地死在沧州,赵祯,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白子衿话说得轻,态度却很是强硬。她本就不是弱质女流,在这宫中磨砺得久了才有了这份温婉,可骨子里倔强与护短却丝毫未减。
听着她说着白秉臣一件件事,赵祯无法解释,也辩驳不得,他感到自己心中有块巨石,一寸一寸地将心压了下去。
赵祯缓缓开口:“朕封你为皇后三年,你从未提出过什么要求。我纳别的妃子,你不言语,我向你解释,你也只是淡淡应和。权宜之时,有妃子下了你的脸面,你也从未找过我。你的这个皇后确实是当得端庄贤惠,无可挑剔,你从不在意我与谁在一处,甚至我几个月不来见你,你也不会来勤政殿看我一眼。”
“只有白家的事能让你主动找我,愿意开口。在你的心中,是不是只有你的母家,你的弟弟!在你的心中,是不是从来就没有过朕!”赵祯紧紧地攥住她的肩,眼含怒火。
可白子衿的眼中依旧一片平和,她甚至温和地笑了:“那陛下呢?陛下的心中是装的又只是臣妾吗?”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白子衿看向他的眼,似是想要看出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地方,“陛下当年念着的这首诗,是什么意思?是求娶女子芳心的情诗,还是求贤若渴的招揽?”
“陛下娶的,是我,还是白家?”
第49章 借雨势
沧州已连日下了几日暴雨,滂沱大雨浇得府衙内人心惶惶。
他们都盯着这位刚来的治水大人,等着梅韶能有什么主意解得了沧州危急,可他这两个月来只是考察地势,建立堤坝,丝毫没有追究沧州水患根源的样子,那些张望着的人也就渐渐移开了眼。
毕竟梅韶是陛下派来的第一个武官,沧州官吏们总巴望着看他和往年来的文官有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往年沧州也有朝廷派来治水的官员,可都收效甚微。一到汛期,该涝的地方一样不落,百姓死伤、谷物存活竟全看当年暴雨程度,派来的官员完全成了个摆设,还不如本地的官员,熟知本地地形,在危急时刻,总能挽救几分。
也并不是平都派来的官员不够尽心,实在是沧州的情况特殊。
沧州多是外流湖,湖水和顺江相连,共起共落,彼此相牵。若是想要疏通水道,再好不过的办法就是利用沧州大大小小的湖泊,分摊水量,引入顺江。
可稍微有点面积的湖泊都被山寨占着,他们在湖泊周围开垦田地,自给自足够了,还不允许渔民们在湖泊中打渔,好好的一片湖,被糟蹋得淤泥滞涩,没有了半点排水效用不说,连湖泊的面积也在逐年变小。
没了湖泊分流,每到汛期,顺江水量上涨,直接将沧州灌了个透。百姓叫苦,官员难办,可那些山寨依据着山头高地,水流穿过即走,倒没有多大损失。
长此以往,一些实在过不下日子的百动了落草为寇的心思,不少人抛家弃子,上山投奔,林虎的威虎山就这样一步步壮大起来。
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难得有个硬骨头官员要来压压这山寨气焰,也都铩羽而归。林虎是个软硬不吃的主,你好言相劝地招安,落在他耳边就是不痛不痒的叮咛,你疾言厉色地恐吓,要派兵来攻打,他关起寨门,操练民兵,阵仗摆得比官兵还大。
梅韶原本以为,这山寨之风难以刹住,多半是为首的威虎山易守难攻。即便有心的官员欲动手,也抵不过林虎这是个耐得住性子的,寨门一关,自圈一方天地快活,熬到官员三四月任期满,再出来做那打家劫舍的生意。即便真有人来攻打山寨,他家财颇多,所购兵器盔甲都是上好,良马也有不少,加之寨中多是青壮年,也敢和官兵叫一叫板。
可今日知州方敏领着他吃了一趟当地商户大家黄老爷摆的宴席,他才琢磨出这林虎背后另有门道。
酒过三巡,美人环绕,香气氤氲着酒气,在场的都喝红了脸,黄老爷晃荡着他那醉步,摇到梅韶的面前,借着酒气,半真半假地暗示着,要是梅韶能不动林虎,漕运码头的货可以分出点利来孝敬孝敬。
梅韶敷衍着遮掩过去,黄老爷也不恼,依旧迈着醉步,稳稳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见着这形势,梅韶也猜得几分,先前的各位官员是怎么个拿捏不得的。原来是那孝敬的金子烫手,熨得人心理舒坦,这手自然也就抬不起来去扫清自己的财路。
回到住处,梅韶命褚言去私下查探这黄老爷和林虎的关系,明面上也叫了方敏来细细查问。
沧州本在顺江的中段,东边海上运来的新鲜物品自是从沧州分销,运往各地。因而依着顺江走向,朝廷早些年间就出资命工部定下了沿路的码头,为漕运所用,这沧州是其中一个。
黄老爷便是当年拿下这漕运码头生意的人,他嗜利,定的过路钱价高,不少商人宁愿走时日长久的陆路,也不愿走轻便的水路。
也因此,黄老爷和林虎搭上了线,两家分利,黄老爷负责水上生意,林虎负责陆路拦截,商户们恰似那一根绳的蚂蚱,被两头赶着,衡量再三。可不管选了哪方,这孝敬的钱都落了这两家腰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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