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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郡主竟是状元恩师 (来盏扶头酒)


  紧接着,柳庭璋考完就回乡,并未滞留州府,这是顾采薇所知道的,更是未提信相关的事情。
  再后来徒弟高中举人,顾采薇去钻研会试考卷,这才发现,自己原先想得简单了,应对会试只有儒家底子还不够,柳祭酒一句“儒表法里”让她如梦初醒,自己还有好大一块知识盲区。
  这样的自己,一下子没有了当年夸口当别人的指路明灯、作柳庭璋抬头能见的北斗七星的底气。
  指导柳庭璋去参加院试、乡试,她敢拍着胸口自认是优秀的老师。
  自己实打实地学透了儒家四书五经,还有现代师范知识背景加持,能教会教,她从自己的一桶水里取一瓢出来给徒弟解渴,授人以渔做得很是得心应手,而且效果卓著。
  培养柳庭璋到如今,她觉得正如行百里者半九十,好戏还在后头,并不愿就此放弃,很想要试着教出个进士来,以自己的观念影响他,看着柳庭璋在官场上能有如何的一番作为。
  不过,她必须承认,以自己如今的能耐,对法家知之甚少,带领柳庭璋一路顺利通过会试、殿试,只怕几无可能。
  假以时日,她又坐拥宝山,还是有这份教徒的信心。所以,她需要时间来自学、求教于柳祭酒,一步一步细细梳理法家学说的脉络和奥义。
  问题在于,柳庭璋一直以为她是科举中的佼佼者,才会毫无保留地信任、跟随顾采薇,如果这个前提变了呢?
  顾采薇心想,此时一旦掉马,柳庭璋想必对于自己的感激之情不会变更,但是还愿意认自己这个夫子么?
  一个比他还年少的、没怎么出过京的无权无势郡主?一个连院试都没参加过、身上毫无科举功名的小姑娘?
  柳庭璋会不会婉言谢绝,不再听从自己的教导?今时不同往日,他一个声名鹊起的少年举人,说不定能被什么大人物看中,培养成才,不像当年那个穷小子一样连字都写不好了。
  但是自己呢?顾采薇又能再去哪里找到个徒弟?到哪里去获取教书育人的成就感?
  有鉴于此,顾采薇决定,还是牢牢藏好自己身份,将半百年岁、隐退高官的马甲披得紧紧才行。
  至少,要瞒到柳庭璋高中进士之时,那之后的事情,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顾采薇盘算了这么多,不过花费几息的功夫。她手边的毛笔依然墨浓欲滴,徒弟的问话还明晃晃地显现在纸上。
  主意拿定,顾采薇还得先解决柳庭璋貌似试探的问话才行。
  纤纤素手轻点几下纯白纸面,她反客为主,用一手越亮的小楷写出:
  【怎么这么问?你见过此人么?或者是何处听闻?】
  这般反问,对顾采薇来说并不少用。
  前一阵子,她因为初潮不适而卧床数日,柳庭璋接连问了几次病症,直到问出了姑娘家家的恼羞成怒。
  顾采薇不仅避而不谈自己,以反问柳庭璋学习进度带过,还不软不硬地在纸上说了徒弟几句不当之处。
  结果,这一次,仿佛沾染了几日前的卫夫子言谈口吻,柳庭璋写道:“学生只是好奇一问,夫子若愿意,直告学生即可。”
  他对于顾采薇所问的,自己与信的关系,干脆绕了过去。
  顾采薇看着失笑,暗自呢喃:“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柳庭璋,再不如之前那般恭敬了,语气间明里暗里要问个究竟。真是长脾气了。我该怎么说呢?”
  一个做官多年的老人,应该对宗室如数家珍么?顾采薇有些不确定,回忆着朝中官员见到自家人行礼如仪的样子。
  那么,柳庭璋的“卫夫子”与曾经的信郡王、如今的信先生,算是认识而交往不深,这种答案,想来符合一般情况吧。
  顾采薇提笔,将这样的意思寥寥几句应付写明,算是应付过去。
  不待柳庭璋有什么反应,她连忙又写道:
  【我吩咐你到各处市面搜寻法家书籍,可有进展?】
  柳庭璋处,停顿了片刻。顾采薇担心他还要追问信的事情,一颗心微妙地提了起来,左手食指和中指忍不住在桌面轮流敲点,自有节奏,咚咚有声。
  在教室伺候的丫鬟识墨还以为郡主忽然有了雅兴,比划起什么乐器的指法,连忙竖起耳朵,等着顾采薇万一发出搬抬乐器过来的吩咐。
  这情况虽然极少,也是发生过的,当时郡主好像命令他们搬来古琴,她对着琴,刷刷写一堆什么君子识琴认谱之类的连篇字迹。
  识墨没听到顾采薇说什么,不过留心到,郡主停止了好像无意识的敲击,轻轻笑了一声。
  那是因为,半盏茶功夫后,柳庭璋写过来回话,说是:
  【夫子有命,岂敢不从。学生总是听信夫子的话,夫子尽可放心。】


第63章
  十一月,风吹寒气生,正当待客时。
  信先生到柳庭璋家中做客,因为柳举人桌上的一枚“采薇”书签,勾起旧事回忆,谈起当年在孟州错过见真人一面的可惜之意,顺带将妹妹溜出去见到这少年的事情,一五一十吐露了出来。
  信先生是靠着嘴皮子谋生吃饭的,自然口齿利落,讲起从小厮那里听过的两人见面情况,如临现场。
  柳庭璋如何给小姑娘斟茶送零嘴啦,幼妹怎样拉着人家说个不停啦,信讲述得噼里啪啦、活灵活现。
  虽然缺失了柳庭璋与那小姑娘的言语交谈内容。但是其他细节,与柳庭璋记忆中珍贵的画面,分毫不差。
  不过,信说着说着,声音弱了下来,因为他发现柳庭璋一脸迷惑不解,这少年甚至失仪打断自己的话,哑声急促道:“信先生确认,晚生在孟州见过的姑娘,正是令妹,幼薇郡主?”
  信方觉不妙,咽下言语,稍加思索。
  经过小厮回报和妹妹确认,他们二人肯定相见了。柳庭璋还有此一问,莫非妹妹当时没有以诚相待,没有告知她金尊玉贵的真实身份?
  虽然在信看来,自家郡主妹妹,因为梦到个陌生秀才名姓就跑去见面,并不值得大惊小怪、瞒三瞒四,反而说明采薇有慧根,上苍才会给她示意托梦。
  不过,妹妹后来极力阻拦自己去找寻柳庭璋,当时说不能阻了文曲星的凡间修行。如今看来,说不定就是怕自己说漏嘴吧。
  “妹妹到底是有什么顾虑和考量呢?啊呀,回头还是要写信问问采薇,自己想要结交眼前相貌顺眼、话语投机的柳庭璋,对于神仙托梦、幼妹私见一事,要说到什么程度才好。”信有些突兀地停下话题,在心头如是暗想。
  这样一来,信生怕给妹妹捅了篓子,努力绕开旧事,与柳庭璋谈起其他见闻。
  猛得一下,从第三人处听闻当年细节,仿佛场景重现。可是,他明明见的是卫小姑娘,信说的却是幼薇郡主,柳庭璋觉得耳边鼓噪、心乱如麻、头脑嗡嗡然。
  他甚至有一瞬间以为,信是不知从何处知晓了他见过卫小姑娘,故意安在他家妹妹身上,以此捉弄自己。
  不过稍微动脑想想,也知这样的猜想才是无稽之谈。信先生何必如此行事呢?
  毫无缘由,全无动机,所以,信先生津津乐道的,想必是确有其事,起码是信先生认知中的真事。
  柳庭璋心内如同掀起惊涛骇浪,颠覆了他多年来的认知。他简直不敢相信,难道说,卫小姑娘就是幼薇郡主?
  那么,卫夫子,在纸上教导自己多年的那位高人,又是谁?
  然而,就在柳庭璋插话想要确认后,信好像被点醒一般,再也不谈孟州旧事,千方百计地回避,谈起风花雪月、市井趣事来。
  柳庭璋发现探问无望,只好在心底存下疑问,准备开诚布公地直接去问询夫子。
  后半截子,柳庭璋与信闲聊,明显心不在焉、频频走神,甚至前言不搭后语。
  幸而,信明白其中缘由,自忖柳庭璋还在为见过所谓郡主而回不了神,也没有计较,适时告辞而去。
  信离开后,先是到息县几处茶楼辞行,再回云州住所,然后安顿下来才给顾采薇写信,说起自己到柳庭璋家中做客说漏嘴一事,也问妹妹讨个主意,自己想要亲近柳庭璋,关于他是文曲星君下凡之事,是否可以告知其人。
  他与京城亲人信函、物件往来,诚王府会通过驿站传送到他云州住址,稳妥快捷,从无错漏。
  而信自认不再是皇室中人,一股子傲气让他不再使用公器,反而托付给民间送信的镖局、杂店等,在速度上自然无法与来件相提并论,总要慢上一拍。
  因此多次出现,诚王府两封信先后都寄到,信的上一封回信才抵达京城的情况,两边都习以为常了。
  对于顾采薇来说,这封很是重要的被爆马的信函,就是如此慢悠悠地,十一月底从云州州府发出,正值年根儿人手紧张,直到翻过年来的正月,才送到她手中,让她知晓二哥做的好事。
  ——
  先说回十一月当日,柳庭璋送走客人信,迫不及待地钻回房中,研磨铺纸。
  随着墨条在砚台中一圈一圈地划过,直接写字问询:“在孟州见我的,是不是幼薇郡主”的满腔冲动念头,逐渐从柳庭璋脑中消散,他总觉得这样不太妥当,担心惹恼卫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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