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长子断了袖,至少对“年知秋”并非全无情意。
镇国侯夫人观察着“年知秋”,软下了嗓音来:“‘知秋’,娘亲让白露送你回府,再请个大夫看看可好?”
年知夏婉拒道:“我无事,我还得帮叔叔参谋,岂能中途离开?娘亲、叔叔,是我害得你们耽误了虞姑娘,对不住。”
言罢,他行至虞姑娘及其双亲面前,福了福身:“我乃是北时的嫂嫂,突感不适,万望见谅。”
“不妨事,傅少夫人请多加保重。”虞姑娘自然听闻过傅南晰娶了一民女冲喜以及傅南晰当上了皇后一事,对方既然自称傅北时的嫂嫂,她便称呼其为“傅少夫人”。
这傅少夫人生就一副沉鱼落雁之貌,许是刚才吐过一回的缘故,我见犹怜,她要是男子,定然舍不得离这傅少夫人分毫。
只可惜,这傅少夫人所托非人。
她并未听清镇国侯夫人、傅北时以及这傅少夫人不久前在说些甚么。
不知是否与她有关?
“多谢。”年知夏端量着虞姑娘,愈发觉得这虞姑娘神似卫明姝。
镇国侯夫人打算待回了镇国侯府再为“年知秋”请大夫,今日,她定要弄清楚这“年知秋”究竟是身体不适,抑或是红杏出墙。
见“年知秋”又回到了她身畔,她端了一盏庐山云雾茶予“年知秋”:“漱漱口罢。”
“多谢娘亲。”年知夏接过庐山云雾茶,漱过口后,镇国侯夫人又亲自为他添了茶。
他受宠若惊,方才镇国侯夫人分明怀疑他与傅北时有染,且已怀有傅北时的骨肉了,此事这么容易便能揭过么?
他一面饮着庐山云雾茶,一面思忖着镇国侯夫人如若请了大夫来,他要如何应对,一面瞧着傅北时隔着屏风与虞姑娘谈笑风生。
兴许过些时日,傅北时便会迎虞姑娘过门当妾室了,而他这个通房当然不会再有立锥之地。
所幸他并非女儿身,断不会怀上身孕,即便他的身份暴露了,只要他与傅北时皆不承认,便不会连累傅北时。
他对于自己的安危并不在意,反正无论镇国侯夫人如何处置他,皆是他咎由自取。
至于他的家人,一夜夫夫百日恩,傅北时理当会照顾好他们的。
思及此,须臾前,蔓遍了他周身的恐惧霎时消褪了干净。
庐山云雾茶滑过他的喉咙,使得他被酸水腐蚀的喉咙好受了些。
虞姑娘之后乃是欧阳姑娘,这欧阳姑娘性子活泼,长相俏丽,与前面的两位姑娘各有千秋。
镇国侯夫人给予了傅北时三种选择,而傅北时会作何选择?应该仍是会选择卫明姝罢?
他听着傅北时对他说甜言蜜语的那双唇瓣,吐出对欧阳姑娘的赞赏来,双目稍稍有些湿润,定是他饮了太多庐山云雾茶的缘故。
他放下庐山云雾茶,欲要捂住双目,塞住双耳,不看不听,可是他无法这么做。
似乎仅仅过了一炷香,似乎业已过了千百年,这欧阳姑娘总算是离开了。
镇国侯夫人直截了当地道:“北时,如何?这三位姑娘当中,你钟意哪一位姑娘?”
镇国侯夫人正背对着年知夏,年知夏当即蒙住了双耳。
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
他从不认为自己与傅北时会有甚么好结果,他早就决定好了待傅北时成亲便离开。
但临了,他却不想放开傅北时了。
傅北时是他的,是他的,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这三月间,他与傅北时过着夫夫一般的日子,他已从内到外浸透了傅北时的气息。
傅北时合该是他的,傅北时取走了他的童.子之身,必须负责他这一生一世。
殊不知,傅北时干净利落地道:“我只钟意明姝。”
左右明姝一时半刻回不来,便辛苦明姝为我当挡箭牌罢。
镇国侯夫人奇道:“你不是与虞姑娘相谈甚欢,对欧阳姑娘大加赞赏么?”
“与我相谈甚欢,被我大加赞赏的姑娘,我便得娶回家么?”傅北时坦白地道,“且我不过是逢场作戏,看在娘亲的面子上,尽量不怠慢她们而已。”
“你……”镇国侯夫人缓了口气,“她们有何处令你不满意了?”
傅北时回道:“因为她们皆不是明姝。”
镇国侯夫人劝道:“明姝是个有志向的姑娘,并不宜家宜室,不适合当娘子。”
傅北时并不听劝:“儿子我便喜欢有志向,不宜家宜室,不适合当娘子的姑娘。”
镇国侯夫人不由分说地道:“罢了,改日你再见见旁的姑娘,兴许会改主意。”
“不论娘亲安排我见多少姑娘,纵然将全天下的姑娘都见上一遍,我都不会改主意,因为她们皆不是明姝。”因为她们皆不是年知夏。
傅北时不再与娘亲多费口舌,走在前头,下了望春楼。
镇国侯夫人长叹一声,抱怨道:“‘知秋’,你看看北时,娘亲上辈子必定造了孽,这辈子来还债了。”
年知夏适才一直蒙着耳朵,并未听见傅北时说了甚么,从镇国侯夫人的话判断,傅北时显然一位姑娘都没有看中。
他不由开心了起来。
回镇国侯府的马车上,镇国侯夫人一直在教训傅北时,而傅北时一直一言不发。
经过一名为“回春堂”的医馆时,傅北时命马车夫停下了马车,接着对年知夏道:“嫂嫂,你方才吐得厉害,我与娘亲陪你去看大夫罢。”
年知夏心脏一震,抬起首来,见傅北时朝他笑道:“嫂嫂,下马车罢。”
北时哥哥是不会害我的,北时哥哥一定早有打算。
傅北时掀开马车帘子,率先下了马车。
镇国侯夫人扶着傅北时的手下了马车,年知夏亦扶了傅北时的手,傅北时趁机耳语道:“放心罢。”
自己与年知夏初.夜那次,情难自禁地抱了年知夏太多回,致使年知夏卧床不起,当时亦请了大夫。
不过并不是这“回春堂”的大夫,同一名大夫或许会令娘亲起疑。
这“回春堂”的大夫姓“唐”,人称“回春娘子”或是“唐娘子”,唐娘子曾险些被其夫谋害,案情错综复杂,是他还了其公道。
由于其医术出众,衙门中人有个头疼脑热皆会来找唐娘子。
是以,他与这唐娘子有些交集。
唐娘子这“回春堂”病患不少,约莫半个时辰后,方才轮到他们。
唐娘子见得傅北时,本想向傅北时打招呼,见傅北时向她使眼色,便只是问道:“三位是哪一位要看诊?”
年知夏坐下身去,将自己的右手伸了出去。
他周围明明有十余个人,他却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万一有甚么差池,他便会被当场揭穿。
唐娘子抬指搭上了病患的脉,一下子便觉察到了这病患乃是男扮女装。
——男子与女子的脉象极易辨别。
不知这病患何以男扮女装?
既有傅北时与镇国侯夫人陪同,傅北时又未成亲,这病患想必便是傅北时的兄长傅南晰的下堂妻了。
无怪乎傅北时特意带前嫂嫂来她这儿看病,却原来是为了让她帮忙隐瞒前嫂嫂的性别。
不对,细细分辨,这前嫂嫂已怀了大约三月的身孕了。
男子是不会怀上身孕的。
那么这前嫂嫂难道是雌雄同体?
她不知该不该说,正迟疑着,忽而听得傅北时道:“嫂嫂方才吐得厉害,不知是何缘故?”
自然是珠胎暗结的缘故。
那傅南晰被今上册封为皇后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已过去半年有余了。
显然这前嫂嫂腹中的胎儿绝不可能是那傅南晰的。
看傅北时这副样子,胎儿十之八.九便是傅北时的。
傅北时有恩于她,她得为傅北时瞒着。
因而,她正色道:“由脉象看来,你这嫂嫂郁结于心,睡眠不佳,所以才会吐得厉害。”
年知夏与傅北时俱是暗暗地松了口气。
镇国侯夫人这才放心下来,幸好“年知秋”并未红杏出墙,不然,她要如何向长子交代?
唐娘子料想这前嫂嫂并不知晓自己怀上了身孕一事,遂对他道:“傅少夫人,请随我进来,以免诊断有误,我得为你做详细的检查。”
闻言,镇国侯夫人整颗心脏又被吊了起来。
年知夏不明所以,随唐娘子进得内室后,居然听得唐娘子发问道:“傅少夫人,你是否雌雄同体?”
他满头雾水地道:“大夫为何有此问?”
唐娘子压低嗓音道:“傅少夫人,你是否知晓你已怀上了身孕?”
年知夏怔怔地道:“我已怀上了身孕?”
唐娘子肯定地道:“我的诊断不会有误,你确已怀上了身孕,大约三个月了。”
年知夏尚且反应不过来:“大约三个月……”
换言之,他极有可能是在初.夜怀上身孕的,初.夜那时,他便在想自己若是女儿身,定然已怀上身孕了,未料想,他当真怀上身孕了,孩子是傅北时的。
他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喃喃自语地道:“怪不得我近来时常呕吐,易倦,嗜睡,还爱吃酸甜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