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熙跟李四海站在山坡上,眼见着那队亲兵到了吹城,城门开了,人进去,城门顷刻间又关上。等了约摸两刻钟,也没人出来。
当时李四海跟余熙都觉得事情不对,可将军不在,他俩又品级不高,镇北军的事,安国公的事,吹城的事,于情于理都要请二公子定夺。
余熙策马去平城。一路上总觉得心里好奇,便先去了吹城。老远就看到城墙上巡逻的人虽然穿着镇北军的军服,可是巡逻方式却不是镇北军惯用的。
待到了城下,城门在他面前缓缓开了。瓮城之中浮尘飞扬,看不清楚。余熙大声喝问:“三山哥在不在?四海说要去看崔老三,问他去还是不去?”
里面没人回答。
余熙只是愣了一瞬,策马狂奔,一路冲进了平城将军府。
裂云枪。乌黑发亮。
一点红缨,迎风飞扬。
顾銛听完余熙的话,不发一言只是催促□□战马。
到了军营,安韶华早已等候多时。扶顾銛下马,安韶华伸手就去探脉。顾銛拂去他的手,轻轻攥了一下。
安韶华抿了抿嘴,轻声说:“有我。”
顾銛看了看他,点头说:“放心。”
“先把甲胄脱下吧。”安韶华说着就要去为他解带。
顾銛朝旁边躲了一下:“我心里有数。”
安韶华终究不放心,转身让人去取了柄长剑来。他的兵器落在平城将军府了。
这边李四海也把一早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崔老三,是镇北军的暗号。”李四海解释。
安韶华闻言,便点了点头。
“你说话怎么说一半,让人好不舒服。”余熙瓮声瓮气地说:“遇上崔老三,说天气便是提刀死战;说鱼虾便是假装无事,放长线钓大鱼。”
“那若是真无事呢?”安韶华问,
顾銛笑着推他说:“不说天气不说鱼虾,不就是无事么?”
安韶华依旧不解,如此说来,今日城门的守军也是没说天气没说鱼虾,什么都没说,余熙又是怎么断定有事的?
闲言且住,四人拿来地图推测发生了什么。很快铁一来禀报。
据他们几个观察,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有六队人马进入了吹城。一队像是平城的富户,赶着马车,还有几个丫鬟跟着马车跑。其余的都是从北而来。
“都进去了?”李四海十分惊奇。
“都进去了,城门并不大开,开个缝,进去人,马上就关了。”铁一说。“统共百又二十人。”
铁一话音未落,余熙跟顾銛蹭地站了起来。李四海低着头恨不得把地图看穿。
“兵符,兵符……”顾銛一溜烟跑了出去,嘴里低声叨咕叨咕。
安韶华赶忙起身去追,“你且慢些!你想做什么?”
顾銛在顾石帐内翻箱倒柜,安韶华只踟蹰了一下,就上前跟着翻找:“若是你,兵符会放在何处?”
顾銛停了一下,看向安韶华,又坐在案几后面双眼放空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他指着兵器架说:“你好好看看那儿。”
可惜兵器架那里只找到了安国公印鉴。
安韶华看着大印说:“要不我们调御林军?”
“昨晚三皇子调走了一半的御林军。”
“什么时候的事儿?”安韶华惊呼出声。
顾銛猛地一拍脑门,抄起父亲的安国公印鉴就去找李四海他们。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点兵完成,整装待发。
第183章 升级
风劲。
天冷。
残阳如血。
站在屯军的山上能看到吹城升起了缕缕炊烟, 未及升起,就让风吹散了。
城不动,烟火纷繁, 满城缭绕。
军不动,旌旗烈烈,肃杀威严。
顾銛等人站在城外,清楚地知道那并不是炊烟,而是走水的浓烟。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隐约可以听到金石相交的声音。城墙上间或有御林军的身影一闪而过,更多的是平民打扮的异族人——兴许是北蛮人, 兴许是何络罗国的人。
无人嘶吼,无人惨叫,无人啼哭。淡淡的血腥味却裹挟在浓烈的烟中渗透出来。
安韶华策马在顾銛身旁,心惊胆战。顾銛原本的轻甲穿在了他的身上, 而顾銛现下穿的这一身玄铁甲足有百余斤重。帮顾銛穿上的时候,安韶华都有些托不动。他心疼, 也害怕。心疼顾銛有孕在身还要在此压阵,更害怕有任何闪失。他恨自己为什么要让顾銛在此时有孕, 恨自己生于武家却从了文,恨自己功夫比不上顾銛才让顾銛不得不横刀立马阵前。
满腹心思撑得一颗心生疼,但他什么都不能说。
城内多少百姓,他们的生死都寄托在顾銛一人身上。纵使安韶华行军打仗堪比李广,在北疆,也比不上顾家人。
一声并不算尖锐的呼哨响起,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顾銛却一下子战意满腔。他举起缓缓地裂云枪, 乌黑的枪头直冲向天,然后画了个半圆, 直指城门。
号角鸣,战鼓随着顾銛的指挥变换了节奏。顾家军整齐地推进,丝毫不见慌乱。
顾銛换了姿势,战鼓再变,号角忽然高昂起来。顾銛气沉丹田,跟余熙几人对视一眼,众人齐喊“杀!”几万大军齐声呐喊,先锋部队狼一般冲向吹城。城里有他们的家,他们的妻儿,他们的念想。
箭雨纷纷,盾甲军在前,行走缓慢,好在伤亡并不多。
攻城锤扛起来了,一下一下冲向城门。一个人倒下了,旁边马上有人扛起他的绳子,替补他的位置。哐,哐,哐……一个个汉子倒下,眼睛看着城门的方向。
攻城梯竖起来,不断的有人冲上去,不断地有人掉下来。
顾銛紧抿着唇,眼睁睁看着一个个不久前还在一起把酒言欢的兄弟转眼阴阳两隔。
吹城的城墙是顾銛按照前世的记忆改造过的,进了这道城门,还有一个更加易守难攻的瓮城。
瓮城,顾名思义,取得是个瓮中捉鳖的意思,四面城墙高达数丈,城墙上留有上下九层共计五千七百三十二个射箭口,射箭口不过巴掌大,经过训练的守城之人奔走城墙夹心之中,可以射中瓮城内任何地方的目标。所以说守城之人只要守在射箭口,就可以把瓮城内的敌人慢慢耗死。进入瓮城的敌军,就算找到了射箭口,却也伤不到里面的守军。
只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成了攻城的人。瓮城从设想到建成,前前后后用了八年。怎料竟成了作茧自缚。
太阳隐在了城墙之后,只一瞬间,顾銛便觉得寒冷刺骨。
又一架攻城梯被推倒,上面的三个大祐军士摔在地上,在铺天盖地的呐喊冲杀声中,连一丝垂死的
城墙上忽然有人敲起了锣。众人抬头,顿时目呲欲裂。
成安公主被推到城墙边上,云鬓高挽却偶见发丝散乱,一席吉服竟钗环皆无。看来公主不是忽然被捉住,起码还有时间穿戴上公主的吉服。也许正是这一身公主仪制的衣服保全了公主。只是此刻公主双手背在身后,头颅高昂,神情凌然。一个商人打扮的人躲在公主身后,只伸出一只手来拿着弯刀比在公主脖子上。
“安大人别来无恙。”
顾銛回头看向安韶华。安韶华只是思索了一瞬,拱手道:“托六王子的洪福,还过得去。一别多日,六王子见到故人为何不出来相见啊?”
一人从城楼中走出,竟然是故人——原何络罗国六王子赵寻。赵寻这半年大约是过得不好,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颓败的沧桑,一身衣裳看似富贵的商人打扮,衣服却明显大了一些。当初他养尊处优,只是眼神带有邪气,现下却是一脸刻薄,形容猥琐,行动间带着乖戾。
赵寻跟安韶华打了几句言语机锋,忽然抬手一把将原本拉着公主的人推开,亲自将公主的手反折向身后,顺势一推,公主大半个身子都从城墙上探了出来。
“你们大祐人不是说不如相忘于江湖么?我倒希望你们退兵百里,将吹城跟平城相忘于江湖。”赵寻一只手轻抚城墙,眼睛却望向平城的方向。
“放你娘的屁!”顾銛大喊一声,“爷爷让你有命来没命回去!”
“小顾将军。”赵寻笑着说,“某既来了,自然是不准备回去的。”
“流光。”安韶华小声叫他。“公主在他手上。况且——两位父亲的情况现在也不明朗。”赵寻是死有余辜,但是现在公主被捉,顾石跟绿沉都不知下落。
至于三皇子跟李赞,安韶华可是记得夏天赵寻跟三皇子就有勾结。只是不知三皇子这次所图是什么。
“六王子,城里应该还有我们的一些故人,何不就此出来一并见见,以解挂念。”
顾銛跟余熙对视一眼,余熙抬手扶了下腮帮子,意思是酸倒牙了。
“这个人是何络罗国的六王子,夏天的时候进京朝拜,打过交道。”顾銛解释。
“我听说了。还送了好些个美人。”余熙啐了一口,说:“何络罗人贼得很,没少装成北蛮人过来作乱!”
城楼上赵寻一把将公主扯了起来,公主倒是咬紧了牙关没有发出声音,但唇角一线血迹却让余熙叫骂出来。余熙原本就是北疆人,又在军营呆了近二十年,阵前叫板自是有一套的。刚骂了几句赵寻就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