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韶光循着声音看过去,眼睛猛地瞪大了,那是云墨家门口的梨树,有婴儿手腕粗细的一枝被人齐根砍断了,安韶光上前接过断枝,小孩子的母亲牵着孩子想走又不敢走,安韶光说无妨,让他们离开了。
摸着断痕处,已经干了。再看断枝树叶尖端都有些卷,那么这截树枝被砍下来约摸有五六个时辰了。算来应该是昨晚入夜前后,安韶光回头看了眼云墨家紧闭的院门,他缓缓放下煎饼果子,从腰后摸出随身的匕首,轻轻上去推门。
约摸半个时辰后,京兆府的衙役围住了这个院子。安韶光站在院中,面色凝重。历经多年,物是人非,来的衙役都是面生的,安韶光说完该说的,还是决定去找安韶华。
毕竟安韶华在京中刑部,总是要熟悉很多。
虽然刚才跟京兆府的衙役们提起华儿的时候衙役各个表情古怪,安韶光还是觉得此时最能托付的,还是自己的弟弟。
这日午后,天终于阴了下来。连续七八日的酷暑终于有了要结束的意思。眼见着天越来越沉,乌云压在人的头顶。街上的人行色匆匆,不多时,整个永安都显得空落落的。未时末,天色昏暗,妖风顿起,偶尔的行人都是跑着往家赶。
安韶光坐在还我读书处,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等不到安韶华回家。
赏花宴之后第二日一早,安韶光发现云墨家有个死人,云墨父子都不见了,当下就觉得有问题。回想起偶然听到的几句语焉不详的话,心里始终觉得此事不简单。所以报官之后就来找安韶华,但当时安韶华不在。他没有跟顾銛提起,毕竟无凭无据。于是跟顾銛说了一下皇长孙的功课,就回去了。
昨日他又来,安韶华依旧不在。顾銛问安韶光是不是有事,他可以转达。安韶光想了一下,案子已经报了京兆府,安韶华是刑部的,也不好越俎代庖。便也没有给弟弟找事情。
如今云墨失踪三四天了,眼看着外面诡异的天气,安韶光顿觉心慌。他匆匆留了一封信让欢喜给安韶华,自己跑了出去。
连日酷暑,地牢之中虽然不热却比外面更闷了三分,让人呼吸更加困难。
云墨已经三天水米未进,自觉呼吸滚烫,不知道是自己病了还是这几日天热的缘故。昏昏沉沉中被水泼醒,有人拽起他的头发,把云墨半个身子都提了起来:“云公子,你想起来了么?”
云墨没有说话,眼神有些游离,眼底却是嘲讽,他笑了一下,攒了攒力气想要啐对方一口,张了张嘴却没有东西可啐。
约莫是看到云墨不配合的样子,那人抡圆了胳膊给了云墨一个耳光,抽得他一下子扑倒在一边。那人尤不解气,又将云墨拽着头发提起来,一个耳光又把人扇得歪过那边。
“想起来了么?”
云墨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看着那人露出一丝笑意,猛的朝那人的脸啐了一口血,却因为没有力气,血落到了那人的鞋上。
那人火了,揪起云墨的领子,又要扇他。
“行了!”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坐在角落,就算是地牢之中依然难掩风华,当真是一副不可多得的好皮相。可惜让那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全给毁了。
“爷,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殿下不是说了么?一会儿去交人。”这个华服公子不是别人,正是三皇子的伴读李赞。
看着半死不活的云墨,李赞心想,看来这个人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当时父子俩被他们抓到手里的时候,李赞就觉得这个儿子肯定什么都不知道,要想问事情,应该从父亲那里入手。谁知道殿下竟然让他来审这个儿子,让蔡伯康去审那个父亲。真是空有一身屠龙技啊,殿下只给他这么一个啥都不知道的人。
“算了,把他送给那个王子吧。”
那个手下过来,拿浸了药的帕子往云墨嘴上一捂,很快云墨的脑袋就耷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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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捉虫
第100章 楚馆
云墨感觉头疼, 嗓子疼,浑身都疼,还冷。发烧了, 他心想。这是哪里?
睁不开眼睛,便仔细听,可是耳朵里仿佛被灌进了水,听什么都不真切。有人问自己话,却听不清对方在问什么。有人揪着自己胸口的衣服使劲摇晃,云墨想说你别摇了,更晕了。但是云墨说不出话来, 便又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云墨再醒来,竟感觉到浑身有了久违的舒爽。他先不睁眼,仔细听, 屋子里没有其他的声音。云墨睁开眼,入目是昏暗的光线下一室安逸, 从云墨所在之处看不到门,能看到的几个窗户都是闭上的, 桌上有一套看起来就很贵重的茶具,床边一个铜香炉,婷婷袅袅升起青烟——但是没有香味。转而一想,云墨想起自己应该身子还没好,闻不到味道。
半支起身子,云墨仔细看了又看,房间里果然没有人, 他正要掀开被子起身忽然手一顿瞳孔猛地一缩:他穿了一身何络罗国的衣服!他盖的被子上也是何络罗国常见的纹样。难道自己竟然已经不在永安京了?
顾不上看其余的事物,云墨一把扔了被子, 提上鞋,三两步到了窗边,轻轻捅破窗户纸看看自己身处何方。
从小孔往外看,只能看到似乎是一间客栈,又或者是驿站。云墨面前的窗户是对着走廊的。走廊对面也是房间,都是门窗紧闭。走廊此时没有人路过,毫无声息,反倒透着诡异。云墨赶紧穿上鞋,整理了一下衣衫,装作很自然的样子开门走出去。走廊很长,云墨住的那间屋子对着走廊一侧有七八个窗户,再往前还有三间差不多大的,都是一个门好多窗,云墨没心思数。对过的格局明显要小一些,一个门一个窗,整齐得很。云墨数了一下,有七间屋子。走到头,转过去竟是一个颇为厚重的红木门,雕着什么花纹,因为暗看不真切。云墨推了一下,能推开,里面有人声。
云墨附耳听,竟是□□,有男子也有女子,云墨赶紧关上门,回头向反方向走去。
云墨越走越快。到后来索性跑了起来。路过自己原来的那间屋子时云墨略放轻了脚步,还是没有声音。跑过另一边的转角,竟是一个向上的楼梯。云墨在附近找了一下,并没有向下的楼梯。云墨心里打鼓,上,还是不上?正想着,身后传来开门声,还有人声。
“跑了!”有人这样说。
“跑不了!”有人回答。
“搜!”说这话的人舌头似乎捋不直,一个字到他嘴里变得特别别扭。
一帮大祐人习武打扮的武者兵分两路,一半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楼梯,另一半继续搜查房间。房间门挨个被粗暴地推开,却都是空的。查完所有的房间,剩下的一半人也跑上了楼梯。楼上隐隐传来脚步声开门声,楼下死一般的寂静。
楼梯后面出钻来一个人,正是云墨。确定那些人都上了楼,云墨撒腿就跑……跑回到了走廊,一路边跑边看,两边的屋子都被翻找过一遍,走廊尽头还是那个红木门。云墨正要赌一把跑过去,却眼睁睁地看着门被推开。云墨急急转身,慌不择路地跑进一间屋子。屋子门窗尽开,他只能贴着墙站好,等着一拨人路过。
“怎么翻得这么乱?”说话的人用的是何络罗国的语言。
“大概是人跑了,殿下。”
“切~慌什么?又跑不了。”被称作殿下的人说。
“殿下不在审一审了么?”
“没什么好问的,当年他也不过是个孩子,还没有马高,哪能知道这些?问了也是白问。”
“殿下英明。”
“我不英明!你知道为什么他们把小崽子给了我,把老东西留下了么?”
“不是说……”
“不是说什么。他说老东西跑了,还没找着?你信?每次狼来了的时候,母羊都会把小羊护在身边。我看啊,他们是都抓到了,只不过小的是确实不知道。老的么……但愿他什么都不说吧。不然,就不能怪我了。”
“那我们就应该跟着他们!找到那个老东西!”
“哈!跟着他们?这是大祐!你在人家家里!你能跟得上他们?那些大祐人啊,就像草原上的狐狸,你眼睁睁地看着他钻进了洞,可他其实早就从另一边跑了。你以为他跑了,其实他还藏在窝里。”
话音未落,一只手抓住了云墨的胳膊,云墨没防备发出一声轻呼。
房间亮了起来。云墨与一个何络罗国衣着的人面对面。
“殿下英明!”
“好久不见。”赵寻笑着,灯光把他的脸映得如同庙里的神像,越盯着看越吓人。“让哥哥好找!”
云墨转过脸不说话。
“殿下,开始了。”阿若说。
赵寻却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把手臂挂到云墨的脖子上,姿态亲昵:“莫小公子,还记得我吗?”他孔武有力,云墨自然是挣不开的,赵寻一字一顿地说:“我是你寻、哥、哥,我记得小时候我去太傅家,你总是跟着我,喊我寻哥哥,寻哥哥,一见到我就高兴,我带你去逛皇城,带你进宫,带你赏花灯,带你去打猎,你说最喜欢寻哥哥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