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手上的,军医用剪刀将叶动澜的衣袍剪短,露出他已是血肉模糊的膝盖和肿起来发紫的小腿。
军医蹙眉,“澜王殿下腿脚本就不灵便,如今旧伤复发又在那么粗糙的地上跪了那么久还被拖着走,怕是需要些时日来恢复了。”
“能恢复就给朕治,朕可以等。”
“是。”
军医抬起袖子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战战兢兢的细细的用绑带将叶动澜的伤口缠好。
另外一位医官在另一间屋子里帮宇文妙音和太后诊断。
待到众人散去,宇文柘抬手拿起一旁水盆上的汗巾,帮叶动澜擦着额角的汗和干裂的嘴唇。
叶动澜似乎是要醒了,小声嘟囔着他的名字,
宇文柘有些心疼,心里酸涩,叶动澜即使睡着,也并不安稳。
第207章 只怪
叶动澜拔出剑,双腿一夹马腹就冲上去,宇文汀迅速侧身躲过叶动澜的攻势,迅速提剑反击。
他的技艺不及叶动澜在实战中磨练出来的灵活,有些不敌,被叶动澜打的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一味的躲避。
两人打着打着便到了悬崖边,宇文汀转头看看近在咫尺的悬崖,翻身从马上跳下,抓住了绑着宇文柘的绳子,剑尖指向马上的叶动澜,道,“叶动澜,朕本欲与你好好谈判,你若如此这般,就休怪朕不顾我跟阿柘的兄弟情义了。”
他抬手,斩断绳子,宇文柘惊呼一声,向下坠去,叶动澜飞身下马抓住断掉的绳子,却被一点点拖向悬崖边,粗糙脆弱的绳子在利石上被磨断,再次断开。
叶动澜眼瞧着宇文柘坠向深渊,再也抓不住了。
“不要!”
叶动澜猛地惊醒,坐起来半晌,还久久不能回神,额头上覆盖着冷汗,后背也濡湿一片。
“你怎么样?”宇文柘本支着头昏昏欲睡,这时候也被吓醒,急忙查看叶动澜的情况。
叶动澜望着眼前人,一抬手便把他拥入怀抱。
“阿柘。”
“我在。”宇文柘不知所措。
“阿柘。”
“我在。”
“阿柘。”
“我在。没事了。”
他像是魔怔了,一直在重复叫着阿柘,宇文柘也不厌其烦一遍遍应着,叶动澜抱的很紧,宇文柘被勒的有点疼,像是要被叶动澜揉进自己的身体,可是他的心却被填的满满的。
过了许久,叶动澜才回神,手略微松开了些,似乎是打算放开,宇文柘却又将他扯回去,揽住他的腰,低声道,“叶动澜,对不起。”
叶动澜身子一僵,愣住了。
宇文柘自顾自的说起来,“叶动澜,对不起。”
“你几次舍命救我,我却做不到对你完全信任。”
“我也不知道,为何我会如现在这样,人在高位,难免…难免思虑众多,是我错了,我……”
“陛下。”叶动澜嗓子沙哑,声调又低,若不是屋中只有他们两人,宇文柘几乎听不见。
叶动澜闭上眼,重新抬手抱住宇文柘,低声道,“我从未怪你。”
“只怪自己当初选的路。”
如果阿柘还是军营里那个挑着灯看书的瘦弱少年,他还是那个天真的穷苦小子,如果他当初没有执着的选择要做宇文柘的伴读,安心读书参加科考,如果他没有选择起兵,扶了宇文柘做皇帝……
会不会,一切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两人沉默着相拥,在对方怀里落下泪来,沾湿了彼此的衣襟,他们都心中有悔,亦有愧,却没有明白,这条路不是他们自己愿意选的。
宇文柘当时上战场,并不是自己所愿,叶动澜进了军营也只是一时偶然,几年战乱没有夺去他的性命是幸运,流放途中没死也是命数,如今二人这般,皆非当时二人之所愿。
如果真的可以自己选,宇文柘甚至宁愿自己不是大盛的皇子,只是一个普通的书生,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第208章 危急
许久,两人菜松开彼此,宇文柘拿衣袖拭泪,背过头去,“我去叫医官过来。”
叶动澜没有挽留,任他推开房门出去了。
宇文柘直奔医官的房间,却未见其人,他又转出来,欲到厨房里看看,却恰好在走廊撞见医官。
“宋医官,你去哪里了?”
“陛下。”医官匆匆忙忙,即使是见了宇文柘,连一个像样的礼也顾不上行,只做了个揖便从宇文柘身旁过去,进了自己屋子,很快又提了个药箱出来,“公主殿下犯了旧疾,性命垂危。”
宇文柘脑子空白了一瞬,随后跟着医官冲进了宇文妙音的房间,她躺在榻上,正在昏迷中,脸色苍白,淑太后守在一旁,泪落如珠。
“妙音!”宇文柘扑过去,抖着手想要抚平宇文妙音深深蹙起的眉头,可是宇文妙音浑身颤抖着,眉头拧着,满头是汗,似乎处在极大的痛苦之中。
“药呢,快用药啊。”
“陛下,公主为贼人所掳,随身根本没有带药,”医官也急的止不住擦汗,从药箱里掏出了针灸的布包,“为今之计,唯有施针暂时吊命了。”
宇文柘看着他从布包里掏出巴掌长的银针,一记眼刀飞过去,“你在说什么屁话,什么叫吊命,妙音最怕疼,你竟敢给她扎针!”
“陛下!”
宇文柘护着,医官不敢贸然往前,却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跪下来哀求,宇文柘还要发脾气,却被人扯住手腕,带到了一旁。
等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他听到身侧的人沉声道,“施针吧。”
宇文柘抬头,对上叶动澜平静无波的眼神,“叶动澜,”他抬手揪住叶动澜的衣领,“叶动澜。”
叶动澜的腿还有些打颤,脸色依旧苍白,可是他的神色坚定,道,“臣在。”
“叶动澜,”医官已落下第一针,宇文柘哭出了声,“妙音她最怕疼。”
“叶动澜,你松开朕,你快叫他停下……”
“叶动澜……”
叶动澜始终紧紧揽着宇文柘的肩膀,将他锢住,见他哭,叶动澜心里也不是滋味,“可是任公主如此,公主也会疼。”
“扎针并不很痛,陛下别急,我已派人回京取药了,公主一定会没事的。”
“是朕没保护好她,都是朕的错。”宇文柘泣不成声。
“不是陛下的错,是臣救驾来迟了。”
叶动澜心乱如麻,如果当时他没有离京,或许宇文柘和宇文妙音就不会被掳走,叶动澜后悔莫及,若不是因为出兵的事与宇文柘生了嫌隙,若不是他执意要到阳城去,一切就不会如此这般。
“如若臣留在京城保护陛下,就不会有如今这般局面了。”
“你一直在为朕,为大盛考虑,你也只是常人,未有三头六臂之能。”
宇文柘明白,现在在追究是谁的过错已经晚了,这件事他们这些人也都没有错,他定定神,看着一根根银针刺入宇文妙音的穴位,恨不得替她承受这些苦痛。
叶动澜感受着宇文柘身体的颤抖,也心疼他的阿柘。
什么皇子,什么皇帝,他也不过还是个不及弱冠的少年,遇事会慌乱,会着急落泪,即使如此他也会想要保护自己的家人,而忘了,自己也需要被爱,被保护。
第209章 恐惧
施完针,宇文妙音看起来安稳了些,不过仍是脸色苍白的昏睡着,医官面色不善,行至宇文柘面前。
宇文柘脱力的靠在叶动澜身上,满面泪痕,垂眸无神的看着医官,等待他开口。
“陛下,公主之疾本就凶险,撑到今日已是万幸,如今公主连日颠簸又受了惊吓,恐怕命不久矣。”
宇文柘踉跄了下,所幸被叶动澜及时护住,他六神无主,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还是叶动澜开口,“不要妄下定论,但凡有一线生机,你都得将人给本王抢回来,可明白?”
“臣,尽力而为。”
医官也不敢保证,心悸之疾自小就得格外小心,也亏的宇文妙音生在皇家,有人照顾着宠着,换了旁人,怕是早一命呜呼了。
看医官去开药,叶动澜担忧宇文柘,将他带出了房间,宇文柘还失魂落魄,哑声问,“你带我去哪儿。”
“去休息。”叶动澜知道宇文柘心里悲痛,可是他守了自己一夜,如今又为宇文妙音的事伤神,叫人心疼。
“叶动澜,妙音不会有事的,对吧。”
宇文柘许是真的累了,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说,只是问叶动澜。
宇文妙音会不会有事,叶动澜也不知道,或许命大,无事,也或许真的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人的生死,谁也说不准。
见叶动澜没有回答,宇文柘抬眸看向他,眼眶通红可是仍蓄着眼泪,“叶动澜,连你也不敢回答我。”
叶动澜低头,“只是臣不通医理,不该妄语。”
宇文柘揪住他的衣领,“叶动澜,只要你说,我就信。”
“臣,不敢。”
宇文柘这句话份量太重,压的叶动澜喘不过气,他很早很早之前就想要这样一份信任,不过从前没得到,如今已经不重要了。
也正是因为信任,叶动澜不想随便给他希望,希望后的失望,会更让人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