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只是没想到,大盛在皇兄手中会变成如此模样。”
宇文柘摇摇头,开始怀疑,权力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宇文汀之前是他最敬重的兄长,他在政事上也总颇有见地。
可是当他登上这权力之巅,心中想的却不再是发挥才干,而是巩固地位,对手中的权力患得患失,甚至不惜残害至亲手足。
第166章 喜好
宇文柘压着脾气,提起朱砂笔写批阅意见,一字一字锋芒毕露,力透纸背。
一天奏折看下来,宇文柘感觉自己头昏脑涨。
傍晚时分回到寝宫,叶动澜还在,看见他进来,只略略抬眼,随后将书又翻过一页,“陛下忙完了?”
“嗯。”宇文柘见到叶动澜还是会有些不自在,但是也应了一声。
叶动澜笑了笑,给宇文柘倒了杯水,走到他身后给他捏着肩膀,“陛下应该十分头疼吧。”
“是啊。”宇文柘下意识脱口而出,随后才感到惊奇,“你怎么知道。”
“陛下可听说过之前震惊朝野的翎羽案。”
宇文柘思虑片刻,点了点头,“那时在南方救灾最关键的时刻,我略有耳闻”
“那时朝中有贪污或是结党营私仗势欺人,作恶太多的官员时常遇刺,刺客每每在现场留下一片翎羽,当时沈子陵百般追查,却寻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所以后来就成了一桩悬案,称为翎羽案。”
叶动澜点点头,“是,陛下虽只略有耳闻,但知道的也已很完整。”
“那这事有何关联?”宇文柘不解。
“当年的案子与我有关。”
“可是你当是明明在烨城救灾!”宇文柘不敢相信。
“我派人做的。”叶动澜解释道,“不知陛下可否记得从前书院有一人姓宋名翎。”
宇文柘点点头,“有印象,曾在诗会上见过。”
“陛下真是好记性,”叶动澜愣了愣,夸了一句,随后才继续讲道
“他当年中了武状元,手中略有几个兵,但手底下却人心不齐,副手看不起他的出身,那年他被派去剿灭我北阳山,险些被副首领所害,为我所救。”
宇文柘了然,又忍不住想起当时南方的传闻,和百姓最开始对叶动澜的畏惧,
“难怪当时有传闻说北阳山上有个吃人的怪物,朝廷派去剿匪的首领就在那儿失踪,再没找到。”
叶动澜听了,忽而俯身磨着宇文柘的耳垂,“是啊,我是个吃人的怪物。”
宇文柘无措的偏开头,幸好叶动澜只停留了一瞬,迅速起身,“当时的翎羽案是我叫他做的,留翎羽只是他的习惯罢了,并不是什么高深的问题。”
”所以……”宇文柘耳根还热烘烘的,闷声道,“这朝中的情况,你都查过?”
“是啊,不过当时时间紧,又旁的事要忙,就只杀了那几人。”
“已经很多了,当时朝野上下无不惶恐。”
叶动澜知道宇文柘这是在感谢他,只是笑了笑,“所以,陛下要准备好,道阻且长。”
“嗯。”宇文柘点点头。
门扉被人叩响,叶动澜停下手里的动作开门,是宫女从膳房送来了晚膳,似是没想到会是叶动澜开门,领头的公公愣了愣,才吆喝身后的宫女,“站着作甚,布菜。”
宫女们也才反应过来,正要进来,叶动澜却抬手将他们拦住,“等等。”
宫女又往后退了一步,叶动澜细细打量着她们的托盘中的菜品,
“这个鱼下次不要做了,陛下喜欢吃鲢鱼。”
“还有这个菜,不要加芫荽。”
“这个菜不要,陛下不大能吃辣。”
叶动澜指点了半晌,才挑挑拣拣出几道菜叫人放上桌,其他全部打回去,又跟领头的公公交到了许久宇文柘的爱好和忌口。
“陛下离宫太久了,他们都不记得您的喜好了。”
叶动澜交代完回来的时候,宇文柘正闷着头喝汤,他笑着随便说了句,本以为宇文柘不会接,没想到他嗫嚅道,
“从始至终,也只有你记得罢了。”
第167章 解辣
叶动澜笑笑,关好房门,在餐桌前坐下来,给宇文柘夹了一块肉,“我记着就够了。”
宇文柘没有吭声,低着头将叶动澜夹的菜放进嘴里,眼眶忍不住泛酸,口中咀嚼着含糊道,“叶动澜,你为何对我如此……”
宇文柘话没说完,就被叶动澜打断,“陛下,食不言,莫失了皇家风范。”
叶动澜又为宇文柘布菜,宇文柘迟疑了下,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叶动澜见状,也低头用膳。
刚吃两口,又忽然放下碗筷,“我始终记着将我捡回军营,告诉我命运握在自己手上的阿柘。”
“我说过,我为您而来。”
叶动澜没有用臣自称,在军营的那段时光,他们始终是平等的,如同相见恨晚的知音,在他心里,他与宇文柘从不是君臣。
“可是如今,我连自己的命运都握不住了。”
宇文柘沉声道。
“阿柘。”叶动澜轻声唤他,“命运未必是顺心而活。”
宇文柘抬头看他,叶动澜笑着,“我从前继承父亲的志向,念书,赶考,平安度日。”
“遇见你之后,我的命运就变了。”
“两年军旅,一年书院,伴读,口口声声要为天下寒门学子开路,却数年流放为匪,如今又兜兜转转成为澜王。”
“命运多舛,可是我始终没有低头,所以也算是与最初殊途同归。”
“谢谢你。”宇文柘声音闷闷的。
“永远不必谢我,我希望你……”叶动澜欲言又止,最后看宇文柘低着头,还是没说出来,话语在嘴边转成一声轻笑。
“罢了,用膳吧。”
叶动澜重新端起碗筷,宇文柘却还是始终不敢看向叶动澜,只闷头夹菜。
“诶那是……”
叶动澜看宇文柘夹了一筷辣子鸡,欲要阻拦却没来得及,宇文柘似乎是被吓到了,下意识快速塞进嘴里,叶动澜有些担忧的看着。
宇文柘机械的咀嚼了几口,半晌才品出些味道,一张脸憋的通红,撂下碗筷咳嗽起来。
叶动澜笑着给他勺了碗汤。
“快喝口汤,我有那么可怕吗。”
宇文柘半碗汤灌下去,才略微平复一些,还是在斯哈斯哈喘气,有些委屈道,
“怎么这么辣。”
“我本就出身北方,行军时又常食重辣以御寒,口味颇重了些。”叶动澜解释道,“我都叫人摆在这边了,陛下怎如此不小心,在想些什么?”
“我……”宇文柘无话可说,最后愤愤的又夹了一筷子,我只是想尝尝。”
宇文柘赌气似的又吃了口,随后端起汤碗咕嘟咕嘟喝汤,方才已经喝了半碗,剩下的汤不多,宇文柘急匆匆的拿起汤匙,却被叶动澜拦下。
还没等反应过来,叶动澜就捏住他的后脖颈,毫无征兆的靠过来。
叶动澜准确的噙住宇文柘的唇瓣,起身靠过去加深这个吻。
宇文柘脑子一片空白,甚至没有任何动作,任由叶动澜放肆,唇齿间的辣味似乎被冲淡,叶动澜身上的松木香扑了他满怀。
半晌,叶动澜才停下动作,淡淡说了句,“解辣。”
第168章 严惩
有了这么一出,宇文柘再不敢轻易尝试,也不敢跟叶动澜说话,叶动澜倒也不逗他,偶尔给他夹菜。
一顿饭沉默又和谐的过去,外面天色已经暗了,叶动澜叫人将饭桌清好,自己则耐心的点亮屋中的烛火。
宇文柘还是有些木然,对于刚刚发生的事无法思考。
他手中捧着文书却丝毫看不进去,看着叶动澜在屋中走来走去,一盏一盏点亮烛火,屋子里亮堂起来,烛火映着叶动澜的身影,占据了宇文柘的所有视线。
叶动澜点完蜡烛,又走过来将宇文柘身边的几盏灯挑亮了些。
“陛下既要处理政务,还是要将灯挑亮一些。”
宇文柘平日里看书多,在南方也会夜里处理政务,不过在叶动澜流放后,他就不习惯有人陪在他身边,他看书入迷就算到夜深时烛火暗了,也时常不管,如今忽然有人像从前一样陪在他身边,他忽然有些感概。
叶动澜见宇文柘出神,靠过来,“陛下在想什么?”
突如其来的靠近,耳边的气息让宇文柘脑子空白了一瞬,随后结结巴巴的找借口,“自然是政事。”
叶动澜也不戳破,起身道,“那臣就不打扰陛下了。”
叶动澜去了外间,手边也是一摞文书,他看两眼文书,就要抬眼看看宇文柘,宇文柘渐渐进入状态,手里提着朱砂笔认真批阅,偶尔皱眉迟疑,偶尔迅速落笔。
叶动澜笑了。
虽然是命运将他推上这个位置,虽然他不喜欢这个位置,但其实,他生来就该属于这个位置。
过目不忘的本事,生于皇家,有仁爱万民的胸怀,亦饱读诗书,有文人的悲悯,他才适合,坐这个万人之上的位置。
夜色渐浓,宇文柘安然就寝,叶动澜给他掖好被子,熄了屋中最后一盏烛火,关上门出去。